“先梁皇室放心不下你,有此心思,情有可原。”
揽住卫令姿腰身后,萧彻颠了颠手中簿册,摇头略略可惜,“就是里头写得有失详尽,把个老狐狸写得过于失意了。”
秘书少监冯云谏?
卫令姿安定下来,看到萧彻翻开的页面,怔怔默念。
她对此人的记录有些印象。簿册之上写此人少年入仕,初时便官路得意,曾青云坦荡坐到尚书省下吏部司郎中之位。
八年前,萧彻入梁为质,大周朝堂随之一番变改,此人便被迁至秘书省担秘书少监之职,过起了掌管典籍刊物的稳当日子,再无更多迁改记录。
她知当年变局是萧彻父皇和先太后两方势力角逐后的结果,故而猜想此人是在审时度势失利以致如此。
萧彻以“老狐狸”三字对此人评价,那……
不待卫令姿深想,萧彻便将手中簿册轻置案边,漫不经心地撩起她金簪上的流苏蜷在指尖:“姜夫人对你无礼之事,为何不告诉朕?还让太医去看望送补品?”
“陛下日理万机,臣妾不敢不识大体。”
卫令姿不自在地僵直身子,“她是姜上相的妻室,当时太后宫外命妇侍女数人,臣妾置若未闻就不免要落个薄待命妇的名声。至于她行事无不无礼,宫中上下都有眼睛。”
纵然想得明白,说出口时胸肺之处还是免不得一阵憋屈。
“这可如何是好!”
正憋屈着,萧彻忽然一拍大腿,一副追悔莫及的痛苦表情,“朕担心皇后思虑不够周全,还特地又派了三个太医去了姜府,叮嘱他们日夜看顾不可稍离,唉,实在多此一举了。”
定定看向萧彻,卫令姿无话可说。
若非她见过他的恶趣味,她几乎都要相信他此刻的懊恼了。
“这般看朕做甚?”萧彻将她的眼神看了进去,讶异一声。
卫令姿终是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激得笑出来。
见她展颜,萧彻眸中方溢出一副促狭笑意,摆摆手,“罢了罢了,有病就要治,治标不如治本,无可奈何之事。”
如此一来,姜廖氏无法参加端阳宫宴不说,还能让她困顿房中一个月不得自由,倒是与坐牢无异。
想到此处,卫令姿不禁偏过了头,掩饰住自己偷笑的嘴角。
待她再回头时,便见萧彻深褐色的瞳孔映出她的眉眼,令她如坠深不见底的汪洋:“阿令,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本就该互相扶持。妻子同夫君诉苦,不算不识大体。”
望进那双含情双目,她正被惑得感动,偏在此时那双眼上的剑眉挑动,神色自得,“所以,下次遇到难处向朕示个弱,朕是不吝出手的。”
心头滋味尽数消失,卫令姿挤出一点笑容:“臣妾努力,不教陛下如愿。”
“是了。朕的阿令聪明能干,言辞不让,兴许下次是朕要向阿令示弱呢。”
萧彻如此说着,口吻揶揄欢悦。
明面施恩暗中敲打,让所受之人有苦说不出面上还得感恩戴德,萧彻的手段确实比她的怀柔试探有威慑多了。
萧彻这一动作,不止敲打了姜廖氏,还敲打到了姜嫣——自那日后姜嫣都会于每日太阳下山前来禀报端阳宫宴的筹备进展。
端阳宫宴从开始就是姜嫣一手筹办。姜嫣来报,卫令姿就听,姜嫣不提的她也不刻意过问太多。
天未亮,一贯森严的宫禁间护卫们各司其职,行走错落,几人身着普通民间衣裳经过重重宫廊,以凤仪宫的出宫合符出了西直门。
程璧遵照卫令姿的吩咐带了几个身强力健的内侍,一出宫门问到冯府的位置,以合适的价钱包下了一处能凭窗尽览冯府正门的客栈上房,期限为一个月。
再将内侍们分派到城中旁的位置,只在客栈外头留了两个相貌瞧着不太惹眼的保护她。
程璧是先梁臣女,没有宫籍,出入宫闱会比普通宫人方便。
“姑娘住我家客栈真是选对了,我家客栈是远近闻名的风水宝地,附近两条街光是三品官宅邸就有两座,四品官就有三户,更不提旁的官衔品级了。”小二一边推开客房门一边自夸道。
一国京都,非常之地,寸土寸金,权贵遍地。
程璧探窗望去,比邻冯府的另一宅邸挂着“中郎将府”的牌匾:“冯府隔壁是哪家大人的府邸?”
小二放下茶点,头都不抬一下:“是当今陛下晋封归德中郎将的姜迟将军的新居。”
毫无征兆听到姜迟的名字,程璧很是意外,脑海中也顿时浮现出那个少年将军的模样。
“姜将军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别看搬进来还没几天,每日都有官吏拎着礼来,来来往往热闹得很。”
小二自顾自说得入神,尽是钦羡之意。
冯府门庭寥落,登门之人屈指可数。即便如此这些日子也不见冯云谏拜高踩低往隔壁的中郎将府上跑,可见其并非趋炎附势之人。
程璧于每日卯时出宫,酉时前回宫,言语委婉向卫令姿汇报她更多的观察成果——冯云谏不吝笔墨,将自己一身才学发挥到了极致。
比如,他会为市侩书肆润笔作书,会为开窖新酒写祝酒辞,会为说书之人纂写段文,更甚者还会为亡故之人提墓志铭……
各种能用手中笔杆挣钱的门道他都精通。
三十余岁的文人,气节风骨有是有,但似不太多。
仅此而已,探查陷入僵局……
是日,程璧依然如旧守在客房窗边暗暗观察时,外头忽然起了一阵嘈杂之声。
待她向声源看去时,便见自己安排在客栈外的两人被人按住,其中一人还被用剑鞘压抵住后背:“我盯着你们几天了,白日里鬼鬼祟祟形迹可疑,你们是谁家家奴?有何目的?说!”
二人被压制得没有招架之力,依然强硬地不开口。
少年鲜衣意气,紫衫耀目,手中力道加重:“是陈国来的细作?还是那个人派来的眼线?再不说,就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程璧慌张下楼,径直小跑出去:“姜迟将军手下留情。”
“是你。”姜迟循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