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感觉车中有些闷热。
他匆忙移开视线,抬手掀开帘幔的动作有些无措。
微微冷风溜进车内,掠过他的耳侧,带走些许温度。
而探向窗外的双眸中,笑意温暖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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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寒冷催人懒,然时近年节,除夕宫宴也近在眼前。
万民塔的建造顺利进行,眼见着便要到了收尾阶段。
之前那一晚的动乱后来由谢子庸摆平,虽然从头至尾不曾表明赵云奕的身份,但他有意透露出,先前为大众说话而后追着暴徒离开的官员是二皇子的手下。
事情在临安城中传开,护国英雄二皇子在百姓心中声名更盛,偶尔也有人前去万民塔下,送些自家种的瓜果肉蛋。赵云奕全分给了守卫的禁军与工匠。
但新岁之交传来的并非只有好消息。
年节前几日,南部传来地动急报。
赵淳不悦。新春乃是南魏大事,这时候出岔子,莫不是对天子的挑衅?纵使赵云奕等人多次上书劝谏,赵淳仍旧将此事拖了几日。
关在西山抄写经文的皇长子看到了机会,主动请缨。恰逢国师从旁说话,赵淳便省得烦心,将地动赈灾一时全权交予赵成松,也算给他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至于赵淳本人,已经被白途新寻来的仙师唬得团团转。
他自五年前病了一场之后突然开始求长生,四处寻各种法子,南魏各处的仙师道长都见了许多,甚至将年号改作“延载”,以求长命。
据说这位仙师来头不小,是南海仙人的徒弟,还是国师亲自去请才将人请到宫中,如今暂居落云轩,每日为赵淳炼仙丹以求长生。
先前皇帝送给福安公主的养颜仙丹,便也是出自仙师之手。
泊影向来不信这些,但根据赵玉姝传来的消息,赵淳如今身子好了许多,似乎当真距离所求永生长寿更近一步。
上次皇后寿宴办成了家宴,如今精神焕发的赵淳,终于如愿以偿迎来了一场大办的宫宴。
元日的前一晚,不论是皇子后妃,还是深受器重的文臣武将,或是早早接到宫中邀请自封地来到临安的宗亲王,皆齐聚宫中。
赵云奕也不例外,独自进了宫。
除夕夜自该与家人同庆,天色将暗时泊影便离了府,去往红槿的宅院。
她的家人,便是那一群行在暗影之中的刺客杀手。
往年都是在苍平本部过的年节,泊影也习惯了那样的日子,和一大群人围在一起的热闹。只除了去岁,她与赵云奕二人在北境,窝在熊熊燃烧的篝火边。
宫门外街上已经搭起了灯棚,正是整个临安城中最热闹的地方,而泊影穿过街巷,逆着人流朝东市走去。
平日繁忙的东市到了除夕夜反而冷清起来。市集商铺早早关了门,摊贩也都各自回家,一眼望去街边铺面都紧闭着。
她拐去了一趟品仙斋,铺前空无一人,已经在收拾准备关店。为她打包完最后一份点心,又与泊影互道一声新岁吉祥,老板娘便关了门回家过年。
傍晚时候还有些风,天气瞧着不大好,眼下却是风停了,街边挂起的灯笼也不过微微摇晃。
顶着渡影阁名号的画铺前些日子便关了门,给伙计提前放了假,这阵子常常守在铺子里的几人也都转移了阵地。
回转悠长的吱呀声在院中响起,当泊影推开院门,眼前已经点满了一片光亮。
清露是第一个发现她的。少年正坐在院子里擦拭随身佩剑,听见开门声响便警觉望来。
他朝着泊影点点头:“阁主。”
不等泊影说话,屋中人已经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
“哟,阁主大人居然这般姗姗来迟。二皇子府过来就这么点路,竟比我从苍平过来还晚些。”
还不曾见到人,声音便遥遥越过半掩着的门窗传来。
千里傍晚时候刚到临安,正帮着摆放桌椅碗筷。
泊影进了屋,见他神色已经恢复往常模样,才放心了些。
“是是是,自是比不得左护法大人脚程快,二黑都跑不过你。”
二黑便是千里的坐骑,鬃毛油光发亮的黑骏马。
千里张口便要反驳,她却假装听不见一般,快速从另一侧跑了出去,绕去后面帮忙。
朔音今日接管了后厨,听见声音探出头来,挥了挥手又接着忙。
“红槿呢?又去见那位公子了?”
在回到屋中千里已经闭上嘴,泊影解下披风随手搭在一旁,动作熟悉自然如同在自己家中。
“每回不都这样么,”千里微微颔首,“申时去的,现在也该回来了。”
泊影望向窗外,忽见得一片昏暗夜色中,恍惚划过些许绒絮般的白。
她放下手中东西走到窗边。
在这样静谧的除夕夜,天幕之下不知何时落起了雪。
一抹亮色自雪中浮现,红槿撑着红伞穿过夜色。
泊影唇边笑意浮现,启唇正欲喊她,却见伞面抬起,露出一双含着郁色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