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
命悬一线,时间的流速反而被拨慢。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荒诞惨剧决然上演,酒瓶砸下的画面一帧帧播放,因此也看清了一把题刻“洞爷湖”的木刀是如何呼啸而至,横贯瓶身——虽然不合时宜,但这幕真的很像竹签刺穿肉串——经外力剧烈摇晃过的酒液随瓶体爆裂而四散迸溅,一大滩香槟色飞沫泼在青蛙头昂贵的西装上,把正挣扎起身的他浇得瞳孔缩微。
青蛙头奋起反击,只不过脚步尚未来得及站稳,便被人攥着前襟扔向了那一小撮聚拢的天人。且听惊呼声高亢连绵,圆润的青蛙头鼻青脸肿地砸飞了周身那群瘦高个儿,教人好似身临保龄球赛事现场。我看清了这所有细节。
“呀咧呀咧,真是看不下去了。”英雄挖了挖鼻孔,将一小团马赛克漫不经心地从小指弹走,死鱼眼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一地狼藉,“好不容易顺利完成一桩委托出来聚次餐,这种几百集都难得一遇的好事,全被你们这些强行加戏的客串角色给扫兴一空了啊混蛋(怒)。”
“喂阿银,这时候就不要棒读了,先一起心平气核地砍他们几刀吧。”
“哪儿冒出来的混搭天然卷跟死宅眼镜男,竟敢枉顾废刀令!”
“就凭你们两条杂鱼,耍什么狗熊救美的把戏呢?”
向来强横的天人们惊怒难遏,不由分说地拔枪扫射,子弹倏然离膛,锐不可挡,谁都没料想到它们会被一柄伞给拦下。紫藤花般绽开的伞面旋转一周,将子弹一颗颗融了进去,随即全数返还,饭馆里四处升起弹孔灼烧出的烟。
旗袍少女将伞尖凑到唇边吹了吹:“想看老娘的枪继续冒火吗?”说着,她翻转手腕,带动伞尖于半空中饱含威胁地掠过对面一排人的腹下,所向之处众人纷纷夹腿捂裆,试图用浅薄的手掌掩护住他们的小器。
被拾起的木刀毫不拖泥带水地阻亘在他们面前,沿刀身滑落的酒液淹透了这些天人原本嚣张的气焰,银发男子神情冷峻道:“喂,道歉。”
众人抖如筛糠:“对对对不起!!”
“不对!”眼镜男好似更生气了,“不是对我们,是对那边的可爱小姐,向她道歉啊!”
之后,四人在热心群众的举报下,被当场抓获,一齐扭送至管理这片辖区的警署里。
面面相觑时,我心头万绪交织。感动中捎带无语,无语里又夹杂一丝荒谬,最终理性的一面占据上风,“刚才情势那样危急,谢谢你们几位愿意挺身而出,害你们惹麻烦了,真的抱歉。”
他们讪笑着谦让了几句,不知怎地一言不合,刚在饭馆中一致对外的团队突然死咬对方痛点彼此攻讦了起来。
“都怪新吧唧,满脑子只有追星和恋爱的废物青春期宅男。”
“人类跑不过猎豹外星人才是地球的常态好吧,要怪就怪阿银,还不是阿银酒驾出车祸,把摩托车送去维修了。”
“喂喂,这种纯属污蔑的言辞大叔我可不能装作没听见,叔叔我啊是宿醉后推车过马路被不长眼的给撞了,从头到尾都是完美受害者好吗。”
“既然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请出老规矩来。”
“喂……真的要启用这么残忍的办法吗?”少女娇糯的声线沉了下来,扰得我心弦一颤。后来才知道这所谓残忍的办法原来是猜拳。
“事先说好,输了的人不仅要背锅,还得负责连续擦一个月的地板和煮一个月的饭。”
“附加的两项难道不是一直都是我在做吗!!”
“没错没错,还得负责溜一个月狗的说。”
“难道你溜过吗!不要说得好像在甩包袱似的!”
“喂喂喂!!”拍案声力透桌板,尝试纠正几人旁若无人的态度,“又是你们几个!来了这么多回还学不会闭嘴的美德吗?!”
我回神,跟对面的警官汇上视线。他狐疑地打量我,摇晃了一下手握的白兰地杯,深褐色液体弥散出一阵沁人的手磨咖啡香,“生面孔,哪儿来的?”
“……我是从一颗遥远的星球被拐卖到这里的,我……”我难以启齿,唇舌木讷,编不下去。
处理我这名棘手的黑户,异世界警官似乎并不打算挥霍同情:“那就没办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