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继续赶着马车,灵儿在身后为其指引方向,她心急如焚,恨不得马儿飞回家门,让父亲尽快给孟镝疗伤。
且听天边雷声殷殷,骤雨忽然落下。泉溪旁青泥为路,倾盆大雨便让前路泥泞不堪,车轮很快陷入其中,动弹不得。两匹骏马高声长嘶,却也带不动愈陷愈深的车轮。僧人跳下车来,看那车轮如何抬出。他一人之力毕竟微薄,抬了几下,车轮纹丝不动。躺在马车里的孟镝跟着走出来,灵儿拉着他,“孟镝,你身患寒病,不能淋雨。”
孟镝回头将灵儿安顿好,“不碍的,我帮师傅将车轮抬出来。”
若是平日,孟镝与他两人合力抬出车轮不成问题,可今日不行,左肩和脊背愈发疼痛,动弹不得,孟镝弯腰都很吃力,哪还抬得动马车。僧人摘下草帽,扣在孟镝头上,“施主,你身上伤势太重,不能再劳损筋骨了。贫僧看这马车一时半会也抬不出来,不如先找个地方避雨,待雨停后,咱们再想办法。”
僧人浑身被雨水淋得彻底,孟镝的衣袍也早就湿透,灵儿从马车上跳下来,指了指身后的破旧草屋,拉起孟镝便跑。孟镝回头召唤僧人,那僧人将两匹马牵走,一并拴在草屋旁。
草屋的屋顶淅淅沥沥漏下雨水,三人站在贴了几块青砖的矮檐下,望着眼前一片朦胧。闪电划了一缕,雷声轰隆,雨水落得愈发急促。
孟镝看见灵儿头发淋湿,将自己的草帽盖到她的头上,“别着凉。”
灵儿不依,摘下草帽,“你身上有伤,又有寒病,更不能着凉。”
孟镝星目流转,谈笑一句,“我身体那么差,又怎么打得过那壮汉呢。”今日之战虽伤痕累累,可孟镝却觉得欢喜,他能凭借一己之力帮助僧人解难,便是没有辜负爹的传授。他想,爹娘和师父不需再为他担心,他能打得过那拳脚生硬的壮汉,寒病奈何不得。他将草帽牢牢戴到灵儿的头上,“你不必担心。”
灵儿四周环顾,“此地若是有间茶馆就好了,往来集市赶路的行人可以歇脚避雨,顺便喝些清茶,吃些点心。”
孟镝觉得有理,“还真是,也能替那行人拴好骡马,喂些草料。”
僧人双手合十,默念经文。
孟镝望着朦胧天空,呢喃一句,“古庸先生说过南郡的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且等它一等,自会雨过天晴。”
此话当真。片刻过后,倾盆大雨变成淅沥小雨,缓缓打着青泥。孟镝回头望着僧人,这才看清他的清秀面孔,“师傅,咱们出发吧。”
小雨愈发微弱,化作傍晚的清风。趁着天光还未散尽,僧人知道必须加快速度。他捡起路旁的大石头搁在车轮下,孟镝在前头牵着马,他摸着马鬃湿漉漉的雨水,不禁觉得心疼。僧人喊了一句起,孟镝轻拍马背,僧人提起石头,灵儿推着车身,一鼓作气,将那马车拉了出来。孟镝赶忙将灵儿扶上马车,他抬腿上车,伤痛加剧,孟镝要紧牙关,吃力地爬进车里。僧人匆忙赶马,往陆家跑去。
一路顺利,马车赶在满城炊烟之时来到陆家门前。陆云乾看见三人满身雨水,已经心慌,又听见灵儿的一句“孟镝受伤了!”,心跳立即加速,急忙探看孟镝脉象。
陆云乾望见身后的僧人,慌忙道谢。僧人双手合十,与陆云乾还礼。
苍林被爹唤出门来,掌起烛灯照亮庭院。他看见家里来的客人,立马停下脚步,“建文……”
僧人面带微笑,冲着苍林轻轻摇头,苍林收回了嘴边的话,扭头问道,“爹,这是怎么回事……”
陆云乾无心关注其余人等,唯恐孟镝寒病复发,急着吩咐儿子,“你领这位师傅回屋换身衣裳。”又吩咐女儿,“告诉你娘赶紧熬药。”
灵儿匆忙答应,跑向自己的房间更衣。苍林顾不得与建文叙旧,便带着僧人回到房间,他递上一件自己的衣袍,“我去灶房拿碗热汤给你。”
“多谢陆小先生。”僧人顶礼。
那热汤温度尚好,祛湿驱寒。僧人穿上干净衣袍,叠起那件淋湿的僧衣放在地上。
陆苍林掌起烛灯,轻声问道,“师傅,如今该怎么称呼?”
僧人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容,“贫僧——了缘。”
苍林恍然,“了缘师傅,在下陆苍林。”前尘陆一南,今日陆苍林;前尘朱允炆,今日了缘僧,他们在陆家厢房里再度重逢。苍林想来,僧人应该也认出那目若朗星的孟镝是谁,也只有他洗净前世记忆,不知自己曾是仙子玉如明。
那边厢,陆云乾眉头紧锁地为孟镝把脉,寒气尚未涌动,陆云乾悬着的心放下一半。他多点了几盏灯火,照得厢房通明,缓缓拨开虎口的手绢,将跌打药酒涂抹在伤口处。孟镝顾不得右手的皮外伤,那左肩和脊背如同火烧,愈发疼痛,陆云乾扶他坐起身来,脱下他身上的衣袍。陆云乾看见一团青紫笼在脊背中央,宽阔的左肩一片乌黑。他按了按脊背,孟镝痛得发抖,陆云乾提起他的左肩检验伤势,孟镝痛得更狠。
灵儿端着热汤和草药走进门,突然撞见那□□的脊梁,惊了一跳。她望见那宽肩窄腰,肌肉紧实,脸颊不禁涨红,却又见那精壮脊背伤痕累累,心中不免疼惜。她呆在门前有些无措,陆云乾急忙挥手,“先让他喝药。”
灵儿这才缓过神来,匆忙端着汤药走近那挺拔的脊背,孟镝扭头看见灵儿,下意识抓起长袍要披在身上,陆云乾却将一贴膏药按在他的肩膀。伤口跟着蜷缩,他忍不住闷声喊了一句。陆云乾第二贴膏药已经贴在背上,“幸好没有伤了骨头,膏药活血化瘀,忍着点,明日疼痛便能缓解。”
孟镝小声答应一句,陆云乾说道,“灵儿,他的肩背不能发力,你先给他喂了汤药。”
灵儿端起药碗,汤匙小心搅拌,提起一口汤药送入孟镝嘴里。那药比平日的驱寒汤药更苦,今宵虽没有饴糖相伴,孟镝却尝不出苦涩。他望着灵儿美目如水,在烛火下如此生动,便觉得那药也不苦,伤也不疼。灵儿看着那澄澈无暇的眼眸,皓若朗星,好似能照亮这漫漫长夜,她默然低头,不敢迎接那炽热的目光,努力搅拌勺子,小心喂药。
孟谦和四娘匆忙闯了进来,来不及跟陆云乾寒暄,看到孟镝脊背的伤痕,惊魂不定,“发生什么事了!”
孟镝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