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乾抬头跟灵儿示意,灵儿慌忙摘下紫钗和玉镯,递给孟镝。
“师父,你这是为何啊?”
“先生不是教过你们,从小便要学着勤俭,怎么敢随意买这么贵重的首饰。”陆云乾将首饰塞进孟镝手里,“你把它们退回银匠铺。”
“布幽老人他就没收过我的钱,不信你去问他。”孟镝满心委屈。
苍林心道布幽真是马屁精,给自己做首饰变着番涨价,给孟镝这么好的首饰一分钱都不要。
陆云乾拍拍孟镝的肩膀,“那无功不受禄,你本来就不该白白收下人家的首饰。”
“我……”孟镝如鲠在喉,一时间又讲不出个道理。
陆云乾笑道,“赶紧上学去吧。若是迟到,古庸先生又留你们抄书了。”
三人同陆云乾行礼,撑起油纸伞,一同出门去。苍林跟他们两人不顺路,挥手道别。
路上,孟镝还想让灵儿继续存着紫钗和玉镯,灵儿摇头,“算了吧,孟镝。爹说得有理,应该将首饰归还给布幽师傅。”
灵儿转了转手中的雨伞,“爹素来很宠我,从没见他如此严厉,我不想让爹生气。”
孟镝闻言点头答应,“我明日就还他。”
忽闻声声惨叫不绝于耳,随着细雨落地的声响混合成一团悲鸣。孟镝和灵儿循声望去,隔着朦朦雨帘依稀见到一人拎着棍子痛打摔倒在地的身躯。他拉着灵儿跑上前去,方才看清倒在雨水里的人正是蒲斯年。那拎着棍子的汉子个头不高,衣冠不整,头发散乱,浑身酒气。他打得愈发卖力,棍棍凶猛,地上雨水溅起层层波纹。蒲斯年双手抱头,声嘶力竭。
“你这个该死的畜生,我打死你……”汉子继续挥动棍子。
孟镝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汉子的手臂,“你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汉子脸红脖子粗,眼神迷离,嘴里喷出难闻的酒气,“我是他老子,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你算哪根葱来多管闲事。”
汉子拔起棍子挥向孟镝,孟镝急忙用手中雨伞来阻挡,汉子抬腿要踢,孟镝运力于掌劈向那粗短的腿,汉子一个趔趄向后倒去,孟镝拽住他的手臂扶他起来。汉子似乎有些醒酒,不敢再对孟镝动手,悻悻离开。
蒲斯年紧紧抱着醉汉双腿,高声叫嚷,“你休想去折磨我娘!”
汉子咬牙切齿,高高举起棍子,孟镝眼疾手快,抬手握住那黝黑的手腕,汉子大吼大叫,声如昏鸦一般,“你让我打死这个兔崽子……”
汉子喊得愈发凶猛,引得周围百姓围观。人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只道是一桩父亲打儿子的家务事。
“你住手!”女人穿着一身紫色罗裙迎着细雨穿过人群,直接向那父子二人身前走去。她身姿婀娜,体态优雅,两鬓略微花白,眼角些许皱纹却盖不住那俊俏容颜。她缓缓扶起雨水里的蒲斯年,抚着他的一身伤痕,泪如雨下。
汉子被孟镝摁住手臂动弹不得,嘴里却喋喋不休,“你个贱货!生这么个野种也跟我作对!我娶了你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你们俩都该死!当时怎么没把你们掐死!”
女人眼中尽是悲伤,听着汉子恶毒的咒骂,撕心裂肺地喊道,“你对我百般虐打都无所谓,斯年是你亲生骨肉,你竟然要将他活活打死,你还有良心吗!”
汉子闻言,怒目横眉,骂得更凶。
蒲斯年站起身来,擦掉嘴角的血,鲜红的双眼盯着举棍向天的汉子。孟镝惊异,他望着那个温润善良的学子此时无助而绝望,轻声问道,“斯年,他说他是你爹?真的吗?”
“他是个野种!老天爷啊,你睁开眼啊!”汉子扯破了喉咙,引得四方百姓专程打伞出来围观。
人群里闲言碎语跟着雨幕一起淅沥,“哦,是蒲酒鬼啊。他爹曾经是蒲家酒楼的掌柜,让他都给喝败了,把他爹也气死了。当年他娶了个漂亮媳妇,还生了个儿子,后来就成天念叨儿子不是自己的……”
女人站起身来对着众人倾诉,“这么多年,接生婆来了几十回,滴血认亲也认了几十次,斯年是你蒲业亲生骨肉,半点不假。你气死亲爹亲娘,还不知悔改,天天烂醉如泥,夜夜喊打喊杀,我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儿好地方……”女人掀起衣袖,胳膊上的鞭痕触目惊心,灵儿吓得失声落泪。孟镝抹去一脸雨水,愤懑地瞪了那汉子一眼。那女人的眼泪流得痛彻心扉,“老天若是有眼,早就该劈死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烂人!”
汉子犹如受伤的猛兽,眼眶眦裂,“你这个□□!你敢辱骂亲夫……”
“住手!”古庸撑着伞冲进人群,众人见之,急忙施礼。
蒲酒鬼也不敢造次,终于将举起的棍子放了下来。
古庸将斯年挡在身后,扭头横了酒鬼一眼,“虎毒不食子啊。斯年即将去京都赶考,你还把他打成这样,世间怎会有你这等浑人。”
蒲酒鬼咧嘴嗤笑,“先生,我没您那么大学问,可爹打儿子,我打老婆,这是天王老子也不该管的事情吧。”
古庸先生正色呵斥,“你叫嚷了多少年说他不是你儿子!既然口口声声不认他是你儿,又凭什么在这说爹打儿子,天经地义?”
蒲酒鬼语塞,随即指着女人喊道,“她是个□□……”
“证据呢?”
“她藏了一幅画像,那人是她情郎!”蒲酒鬼恶狠狠地喊道,”枉我当年将你从琵琶馆里娶回家,你竟然日思夜想的都是那个葬在朔北的死人,你这个贱婢……“
孟镝的伞一直高举在女人头顶,她整理衣裙,微微欠身向孟镝道谢。龇牙咧嘴的蒲酒鬼还在叫骂,女人却平复心情,轻声叹道,“你这么多年一直以此羞辱我,我无话可说。既然你如此嫌弃,便休了我,咱们从此不生仇恨。”
蒲酒鬼有些震惊,众人哑然,连窃窃私语的人都停止交谈。天地间只听得见雨落石板的滴答声。女人流下热泪,但泪光中全然是坚毅与决裂,“今日我不争了,你休了我,也好不再让你如此这般委屈求全。”
孟镝望着那女人的泪,直觉悲从中来,说不出缘由。
众人忽然喊道,“就是啊,既然如此,莫不如休了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