懈那一瞬,梁奉生把梁瑜生抢了回来。
“你什么意思?这个家还由不得你说了算!”说着,又要去拉梁瑜生。
梁奉生冷着脸,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摊开示人,上面赫然写着“遗嘱”两字,落款正是梁万庭。
“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身为梁府上的姆妈,应该识字吧。”
在姆妈眼里,一眼便找见最重要的一句——……全权交于梁奉生。
当家人怎么会是他?!
姆妈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一把抓过一纸遗嘱。
梁瑜生没见过姆妈这般失态的模样,仰起挂满泪痕的小脸看梁奉生。
“是真的……”
物归原主,那张遗嘱又回到了他手上,是奉上的。
全无方才的气焰,姆妈颤颤巍巍的屈膝跪地,满脸悔恨的往自己脸上扇巴掌,嘴上不停念叨:“是我狗眼看人低,求您别赶我走……”
这番场景,给梁瑜生吓得呆愣在原地,害怕的躲到他身后去。
很快,姆妈的嘴角渗出鲜血,紫红色的掌印惹人注目,不知道什么时候,饭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空荡荡饭厅内,只有断断续续的扇巴掌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我没有资格赶你走。”他说:“你没有错,这是他给你们定的规矩,你们也只是按规矩办事。”
他俯下身将跪在地上的姆妈扶起,示意梁瑜生递来条手帕给她。
梁奉生从来就不是什么习惯拿权势压人的人,他在阐述真理,眼神真挚。
他不是首选,他只是备用的,是不完美不被人认可的替代品,当替代品要有当替代品的觉悟,梁万庭的人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动,除了梁瑜生。
“我不会赶你们任何人走,但我希望你能遵从大小姐的意愿……”
偌大的豪宅内,殷实的家族,本家的少爷和下人用的是商量的口吻。
夜半,浑浑噩噩中,梁奉生转醒了过来。上海的明月也是幽静的,月光潇潇洒洒的撒进窗沿,迷迷糊糊形成不分明的边界。
前半夜一直都在做梦,梦里面是雷雨交加的雨夜,那是他和母亲得知父亲牺牲的第二天。
他依稀记得母亲当时接过电报还是面带得体微笑的,她没有因为悲痛而嚎啕大哭,她就是如同往常一般领他回家洗衣做饭……
第二天晚上她就死了,他第三天早上睡到自然醒才发现的。
从那时候开始,失眠成了常态,甚至会半夜忽地惊醒,睁眼那一刻,眼前走马灯般闪过的画面模模糊糊,是那晚母亲房内的场景。
一纸遗书上不过寥寥几字,说是遗书,却更似情书。母亲书写时墨迹未干,几滴泪花了一片:遇山,吾儿康健,应承诺,共白头。
留他一个人,但他不怪她,总是会要去的,她是如此爱那个男人。
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塌,梁奉生随手拿来件外套披上,打算出门透透气。
穿上鞋,听觉在安静的夜里更敏锐了些,空气中传来微弱的呼吸声。
睡眼不再朦胧,梁奉生摸出枕头下的□□一步一步向那张背对着自己的沙发小心翼翼的靠近。
越是靠近,呼吸声越是明显……
借着月光,沙发扶手边沿耷拉这一角不属于自己房间里的东西——被子。
走近看,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了进来,此刻窝在了他房间里那张小沙发里,蜷缩成一团小小的,一条单薄柔软的被子搭在肚子上,呼吸平稳。
大概是害怕了,小姑娘睡前洗干净点小脸上又出现了泪痕。
梁奉生无奈,将□□插进兜里,腾出双手,将熟睡的小姑娘连人带被子全报到床上去,把全开的窗子掩上一半,以防梁瑜生夜里受了凉。
做完这一切,梁奉生已经毫无睡意,于是带上房门,朝书房去。
——是梁万庭的书房。
迟疑,推门,一股陈旧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泛黄的书页,是用了半截搁置在砚台边沿的墨条,以及各式家具交杂混合起来沉淀的气味,这个房间的主人还活着时,他们是鲜活的;主人逝世,他们是枯草朽木,没了盎然生机。
这间屋子,更像是老人的遗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梁奉生把文件袋放在一尘不染的书桌上,走到窗边要把窗帘拉开。
有了光亮,梁奉生无意瞥见了置物柜上斜躺着一个相框。
四寸的黑白相片上,是整整齐齐的一家人,是属于另一个家庭的全家福。
照片上的女人精致,温婉,梁万庭怀中一襁褓婴儿,脸上的笑容难得看起来和慈祥……
看来那时梁瑜生还尚未出生。
悄然十二年消逝,物是人非,那段因利益强加的姻缘,随梁遇山的去世,大户人家小姐也改嫁了,毕竟那颗心本就不属于一个人,而是一个家族。
不过好在那大小姐离开前,留下一男一女给梁万庭,如若不是大少爷出国留洋不再愿意回国,这偌大的梁家家业再怎么也归不到他梁奉生的头上。
梁万庭一撒手人寰,梁奉生这个备用当家人必须立马顶上,梁万庭的夙愿很简单,他要求他二十多年来置若罔闻的子孙来为他守住基业。
想到这,梁奉生叹笑了一声。
一路走好。
后半夜,梁奉生在窗边的书桌前坐下来,拉开抽屉,里边是禾轻洲的那份背景资料,他翻看那两页纸,深思了半宿。
被调查了半宿的禾轻洲到睡得挺香,这两日不用她上班,闲得清静,起了个大早去了联络点汇报情况。与其说是汇报情况,不如说是寻求联络人的帮助。
打她到上海来的三年里,她甚至没有接到任何一个任务。机缘巧合进了百乐门,这门行业,一干就是三年。
一路上坐着黄包车,有遮棚挡着,太阳光刺不到眼里。街边的门店大多还没开门做生意,只有路边卖早餐的腾腾热气才给衬得有几分烟火气。
住处距离联络点并不远,禾轻洲付了钱,惯例扫视了一圈,确认没人跟踪,这才神情自若的走入店里。
“老板,要一壶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