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数名杀手暴起拔剑欲行杀戮之时,其间却是猝然有一人身形一僵,随即在胸前的黑色锋刃洞穿而出时颓然倒下。
“卢家主不能遏羯人之势于外,却偏要逞兵戈之威于内,又是何意?”
一身飞霰垂髾服的乐伶冷笑着高呼向宾客们示警,她言语之间已倏忽抽出长剑踢开身前的尸体,正带起一片血色四散。
秦镜在骤然听得这略带沙哑的沉沉女声之时便已愕然循声看了过去,低声喃喃:“……谢四小姐?”
一行埋伏于此的杀手不防有此变故,此刻也不得不分出人手应付谢长缨的发难。只是不料她纵然一身广袖华服也仍旧不减灵便,一时衣袖剑锋各自翻飞如蝶,将近前的数名杀手牵制得进退不得。
而室内的宾客自是在大惊之下乱作一片,甚至已有人意图冲开门扉向外逃亡。
“别开门!”苏敬则原本已乘乱闪身避入堂屋一侧的平脱花梨柜架之下,见得此情此景,不觉又是扬声疾呼制止。
只可惜为时已晚。
好在秦镜与谢长缨皆是一霎会意,在砍杀数名杀手以为震慑后,各自寻了阴影处避下。
而在堂屋门扉被宾客杂乱无章破开的一瞬,门外箭矢齐发。
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中混杂着箭矢破空的嗖嗖声不绝于耳,一时之间帷幔翻飞菜肴倾覆,一盏盏灯烛于堂屋混乱的晃晃人影之中被撞落踩灭,失去生机的躯体又沉沉地倒伏着压在尚有余温的烛心之上,而几案边缘流淌的酒水点点滴滴地坠入渐趋寒凉的尸体衣中。
及至堂屋之内灯烛灭尽人声断绝,庭中埋伏之人方才止了箭雨。
苏敬则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略微抬眼看向了半开的门扉。
门外夜光黯淡,其间人形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唯能够隐约辨认出他们所着的并非军营甲胄。
如此看来……是卢氏的部曲?
他还不及深思下去,便已见谢长缨循着暗处蹑手蹑脚地一路向着门扉摸索而去,立时便已明白了她的用意。
苏敬则垂眸思忖了片刻,乘着谢长缨尚未与门外部曲短兵相接时,压低了声音极轻地开了口:“谢姑娘。”
谢长缨略微一惊,目光循声而来与他交汇了片刻。在一瞬的怔愣过后,谢长缨重又不动声色地自隐蔽处绕开门扉,向着他的藏身之处缓缓而来。
见此,苏敬则便也小心翼翼地自柜架之下,于晦暗的阴影之中向她默然地探出了手。
谢长缨似笑非笑地偏了偏头,便也从善如流地抬手搭上他修长而微凉的指间,身形轻纵间已然无声地落脚于他的身侧,不忘轻声调侃:“敢来此处赴宴,苏公子还真是颇有胆气。”
苏敬则自是不会囿于她的调侃:“谢氏亦有职权调动?”
“不错。”
屋外的卢氏部曲自然不会听得此处的私语,只是二人尚不及多言,已又闻得有人轻轻叩响了左近的木制器具。谢长缨循声回首,借着窗牖间漏下的黯淡夜光,正望见秦镜亦是隐于另一处稍宽敞些的柜架阴影之下,向着他们看过来。
“去那边。”谢长缨稍加权衡过后,便一反手握住了苏敬则的手腕,引他一同向秦镜的藏身之处小心摸索而去,“小心脚下。”
苏敬则默然不语,只是跟随着她的脚步,轻轻地垂着眼眸,不知在斟酌着什么。
待得二人抵达,秦镜当先饶有兴致地端详了一番谢长缨手中的动作,方才低声正色道:“能惊动谢四小姐动身入城的,恐怕并不仅仅是我们二人的安危。”
“堂兄今日得了前往雁门郡的调令,且看出新任郡守另有其人。”谢长缨自是颇为从容地松开了手,警惕地瞥了一眼窗外的一片寂静,简短道,“本不过想混入宴席听一听使者的口风,想不到卢冀竟是不待新任郡守抵达便要先行动手了。”
“方才由席间言语观之,想必卢家主业已派人前去阻击。他们的计划,我已有了大致的猜测。”苏敬则轻轻地摇了摇头,“令兄眼下可曾动身赴任?”
“尚未。”
“如此便多了几分胜算。不过……”苏敬则轻叹一声,此刻也不做他言,只道,“一切的前提都是,我们能够安全离开此处。”
“庭中那些人似乎并未离去,却又不动手……有些棘手。”秦镜复又暗暗地透过破损的窗纱,遥遥一望窗外的光景,低声道,“他们手中不知弩箭几何,我们也无法贸然突围。”
三人一时俱是默然,一片沉寂之中,唯听得寒风渐紧,远远地呼啸而来,似乎又夹杂着隐隐的毕剥之声。
“这风向是……”
谢长缨忽地神色一凛。
窗牖之外有惨呼声骤然响起。
“有人突袭了他们……”
秦镜亦是悚然一惊,他还不及再说什么,已听得谢长缨猝然拔剑起身,冷然道:“秦鉴明,突围。”
全然不待秦镜答话,她已然无声无息地纵身而出。
方才的劲风之中,不知起于何处的火舌顷刻间已然卷向了身处庭中下风口的这一干卢氏部曲,他们不得不在片刻的慌乱过后分神灭火。
也正值此等忙乱不暇之时,谢长缨剑锋已至,凛冽的剑意一时几欲卷动枝头摇摇欲坠的绢花。
而殷红的天幕之上,此刻正落下了永定元年冬日的第一片雪花,幽幽消融于她的剑尖。
“哧”。
此刻长风迭起,而封喉声如春夜花绽,悄然而至。
落于较远处的一名部曲倏忽间便已被长剑洞穿了喉头。谢长缨抬脚踢开了尸体,却见卢氏部曲的前方亦是一片血光四溅、杀戮骤起。
她略显愕然地一眨眼,已见得庭中那一片纷乱的火光前,正有两人执剑应对着卢氏部曲略显混乱的攻势。
她旋即点足一跃上前扬手出剑,衣袖裙裾之间缀饰的纤髾斑斓飞扬,顷刻间已是剑光翩然,如幻作了万千锋刃织成密密层层的网兜头罩下,直取几个防备不及的部曲。
剑光斩落枝头的绢花碎裂纷扬如红雨,其间又有溅血飞点,状若桃花。
前方谢明微反手再斩一人,当先疾步向她跑了过来。而流徽见得秦镜亦是仗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