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烈风,已经吹了万万年。
萧恒因为身份的限制,极少出京城,这次做监军,算得上是他走出京都最远的一次。
西北的气候与位于东南的京都大不相同,干燥且时常有烈风,大片的平原上呼啸狂风所奏出的自然的狂傲曲,卷起的黄土亦可达天际,这是萧恒从未感受过的开阔。
他只在幼年时听人提起过一次,然后就再没忘记过。
不可否认,西北这地方所独有的魅力,是萧恒从前向往过的。
叶辰没有听到回复,抬头看向萧恒:“恒兄?”
萧恒的注意力还在风声里。
叶辰:“恒兄?”
萧恒反应过来,神思被叫回,抬头看坐在军帐主位的叶辰:“什么?”
叶辰爽朗地笑着,调侃道:“妹夫,在想什么?”
叶辰会偶尔在开玩笑时这样叫他,萧恒听到他的称呼,也笑了一下。
收了心绪,萧恒并没有回答叶辰的问题,继续了刚才谈论的内容,说出他担心的地方:“我回京在即,辰兄对于布防还是要早做打算。”
叶辰也是这样想,而且在叶辰看来,在布防上需要花的心思,并不会比打仗时轻松:“是,是需要提早做打算的。”
叶辰收笔,让高则将他刚刚写得奏疏递给了萧恒。
萧恒接过。
萧恒看着奏疏,一页页地翻开。
叶辰什么都不说,就耐心等着他的这位妹夫的反应。
三个月,虽然不足以了解一个人,但是对于其行事作风,性情品格是可以窥见一二的。
叶辰自认有识人之能,一个征战沙场的将领,首先需要学会的就是战法的布置和人员的任用。萧恒这个人,初看上去颇有文人之风,而且沉稳内敛,可相处下来,却又觉得无论什么事,在他面前好似都不能将他波动。
加之萧恒在这几个月的征战中为整个战局所做的那些……虽然叶辰有把握能赢下来敌手,但如果不是萧恒的助力,这场战争不会这么快结束,最起码还会再延伸双倍的时间。
萧恒这个人给叶辰最深的感受,是一个心思与能力都极深的人。同时,他也会佩服自己妹妹的眼光,想起叶夕对他说的那些话,叶辰不禁咂舌,妹妹看人确实比他要准且毒辣。
萧恒沉默地看着,到最后的时候,才慢慢地把奏疏放在了眼前的桌面上,抬眼看了看叶辰和高则。
叶辰对上他这位妹夫如深渊般的目光,什么反应都没有看出来,因为他的这位妹夫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萧恒把手覆在这本奏疏上——
与其说奏疏,不如说是一本请求书。
叶辰本性疏朗,虽然萧恒是皇室族人,且被太后照看过几年,这几个月生死之交的沙场经历虽不至于让他与萧恒完全推心置腹,但却已经可以让他对萧恒保有完全的尊重和诚恳,所以他直接开门见山:“恒兄有话直说。”
萧恒没有避讳:“辰兄你刚刚掌权,能赢下这场仗,成果得来不易。”
萧恒顿了一下,叶辰大概猜到了萧恒的意思。
萧恒诚实地继续说:“战报我可以这样递上去,可是……结果可能并不会如你所愿。”
萧恒对叶辰的认知,是从战法与和战士们相处的方式中了解的,不论从各个方面看,都不可否认,这个年轻的叶氏家主、少年将军,与其父征战沙场的能力相比毫不逊色,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在萧恒眼中,这样的将领无疑是护国的防线。
这本奏疏丝毫不提其他,没有战争中所受的亏待的指摘,没有舍命杀伐取胜后自述,有的只是为他手下的将士们请赏,还有对于抚慰西北受创百姓的物资数量。
一个国家,给下属能够上达天听的通道、所能容下的内容仅有这样窄,这足以说明君主手腕不明、朝中吏治的慵怠。
但是……即使这样的退让,也很难得到想要的结果。
更可笑的是,这次战役可以大胜,其间的劲敌并不是大鑫国的敌军,而是朝中的一些阴诡之人使得那些不入流的绊子!
战场哪里容得下丝毫的差池,恰恰是这样的不入流差点让这场仗溃败!
萧恒这话没有一点藏私,他把叶辰的无奈直接这样说了出来,叶辰听后眸色更深,深吸一口气:“我又何尝不知道。”
叶辰对着眼前这位真正帮助将士们度过难关的人,说出的话也极尽真诚:“可现如今,我身为主将,所能在奏疏上去争取的东西,只有这些。”
萧恒认为,对于叶辰的境遇,不论怎么看,最重要的事情都不会是请赏和物资:“可是,还有更多‘这些’之外的事情。”
叶辰淡然一笑,‘这些’之外的事情吗?
叶辰的眼神透亮,声音威肃:“我叶氏祖训,向来是忠君爱国,但除此之外还有一句。”
萧恒平静地等着下一句。
叶辰有着沉稳却锋利的气场,声音浑厚有力,仿佛每一粒空气都与这几个字同频震起:“保西北无虞。”
“我叶氏祖祖辈辈的血,都洒在了这西北,没有人会明白西北对于我们的意义。如今圣上圣体违和,圣上的御笔,甚至可能批不到这本奏疏上,至于用清明手腕来‘论功行赏’和‘有罪当处’,最起码以目前的情况,根本想都不用想。”
叶辰声音更冷了些:“朝廷想看的东西我知道,那些玩弄权术的人想要什么,我更知道!”
叶辰连眼神也清亮且坚韧:“但我不会写,永远不会!”
萧恒看着叶辰,他说不出什么,无论是他的皇族身份,还是被赋予的监军责任,此刻看来,都更像是笑话而已。
他只知道,这个赤诚至此的将领,这个乾纲独断的少年将军,让人刮目相看。
对叶辰而言,萧恒虽是监军,虽然需要做的只是制衡和威震叶辰,但是萧恒没有,萧恒从没阻拦甚至怀疑过他的决策和行动。
叶辰甚至感受得到,萧恒的骨子里透着强烈的责任感和对这个国家的某种期待。
“恒兄,你看看现如今的朝堂,对于朝廷真正需要的东西,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