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桐自此便多了一个玩伴,一个感官,一个师父。
小丫头喜他憨厚,在百味坊一道玩耍还不嫌够,总要缠着和他一同回家,与他一同穿过集市,一同练习一同睡觉,几乎形影不离。虽说日子过得与以前大不相同,但该守的规矩,即使爹爹不提,木桐也是要完成的。
每日晨起,即便不在家中,也当对着家的方向,心中描摹着画像的样子磕三个头,唤一声“美人爹爹”。
宫婆婆自然是个顶好的师父,听说要教木桐吹笛子,简直欢喜得不得了。
小木桐天赋异禀,起初吹不响的时候小丫头还总嘲笑他,等他基本功练习得差不多了,便开始飞速长进起来,不多久就吹得比小丫头还要好。他又勤练,一拿起笛子便不舍得放下,害得小丫头总被宫婆婆数落偷懒,只好也比以前用功许多。
小丫头责备木桐道:“我知你喜欢,但也不至于这般用功,你怎有这般耐心。可怕可怕。”
木桐想了半天,实在不知要怎么与她说明白,只好说:“我嘴馋得紧,吹笛子可以解馋。”
小丫头果真听不懂,就翻了个白眼:“你这又说什么疯话。你倒也是个奇人,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我不是第一时间拿来与你吃?你都不要,这会子却说吹笛子解馋。”
木桐的日子变得丰富起来,每七日里有三日都是待在百味坊玩耍学习,两日在路上,另余两日是可以陪陪爹爹的。
只是爹爹却变得奇怪。他不反对木桐学笛子,好似也十分享受木桐的笛声,有时还会指点一二,但见小丫头可以陪着木桐过城后,便再也不愿前往百味坊,也不愿主动提起,只是常在木桐动身出发前托木桐帮他带酒。他再不怎么管着木桐了,虽然说话比之前和悦许多,却再也不会扯着嗓子叫他回来吃饭,总是静静在屋里坐着,望着美人爹爹的画像出神,偶尔皱皱眉头,起身出去一趟,回来还继续坐着。
木桐只记得有一次,正和宫哑在屋前玩雪,许是叫嚷得太开心太吵闹了,吸引了爹爹起身出来,立在门口笑着看了许久。不过爹爹最后也没加入他们。起初木桐还会经常询问爹爹怎么了,可他从不回答,因此木桐即使担心,能做的也只有默默地多加留意着。
春去秋来,日子又平平淡淡过去好久,木桐逐渐长成一个眉眼温润的清俊少年,而小丫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死活不再愿意打扮成女娃的模样,也出落成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甚至比木桐还要多出几分英气来……
两人吹笛子的技艺愈发纯熟,不过木桐总是更胜一筹。
“宫哑啊,你的笛声多了一些匠气,不似木桐的笛声,自然灵动,如同天籁。”宫婆婆这样说道。
“婆婆你这样说叫我学也学不来啊!”嘴上责怪着,其实宫哑心里比自己被夸了还要得意。
一日,木桐与宫哑在林子里疯跑嬉闹了一上午,临近中午时跑回小木屋,准备取了笛子去河边晒太阳,却看见爹爹的脸色格外不好,便赶忙放下笛子询问爹爹怎么了。
“爹爹早上还好好的,现下这是怎的了?”木桐有些慌了。
“木桐啊,你叫宫哑先回去,我想同你单独说说话。”爹爹好些日子不出声,没想到一张嘴声音竟是这般虚弱。
宫哑惴惴不安地离开,一步三回头的,屋子里只剩下木桐和爹爹。
“木桐……我们再去河边晒晒太阳可好?”爹爹询问的语气让木桐觉得心里一紧,上前想扶爹爹起来,但爹爹浑身没有力气,哪里爬得起来?
木桐试着将爹爹架起来,却瞥见爹爹脖颈处有一块青色的痕迹。这青色,看着十分诡异,木桐觉得有些渗人,略想了一想,又犹豫了一会,还是小心地拨开爹爹的衣领,这一瞧却吓得木桐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一大片青绿色溃烂的胸膛,再捋起爹爹的袖子看到胳膊上的青色也是有深有浅,哪里还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木桐顿时鼻头一酸,如小孩子般哭了起来:“爹爹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之前都不与木桐讲……”
“没关系,不疼的,本就应当这样。”爹爹笑着说道,语气还能听出几分他从前的洒脱,只是十分虚弱,他歇了一歇,又说,“木桐,你取了笛子,我们去溪边晒太阳吧。”
木桐忍着眼泪答应着,将爹爹的衣服整理好,取来笛子插在腰后。他定了定神,俯身小心翼翼地使足力气预备着将爹爹抱起来,没想到差点仰身翻过去。
爹爹怎么这么轻啊!木桐心里惊道。这与自己印象里爹爹高大威猛的样子完全不符啊!而且爹爹虽比之前消瘦了不少,但也不至于轻成这样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爹爹好似听见了木桐心中所想,笑了笑,说:“是木桐长大了……我这身子,也只剩一个空壳子了……呵呵……”
木桐只听懂了一半,却也不忍再追问,心中无比酸楚,只想快些前往小溪边。
兴许晒晒太阳,爹爹就会好起来了。
昨夜刚下了一场雨,今日阳光甚好,清澈的山泉在石头上激出水花,这场景倒是欢快。正是五月上下,鸟雀呼晴,热闹非凡,可是木桐的耳朵里,除了爹爹虚弱的喘息声,唯剩寂静一片。
和爹爹一起来溪边晒太阳,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青草地还有些潮湿,但溪上的两块大石头却已经被晒干了,看起来宽敞温暖。
木桐小心翼翼地将爹爹安置在他以前常躺着喝酒的那块大石头,然后呆呆地立在一旁,脑袋空空的。
“木桐……你……去你的石头上坐着……给我吹一遍……《鹧鸪飞》……”爹爹竟闭上眼睛,露出舒服的神情。
木桐也不回答,只是木木地去旁边大石头上坐下,将笛子横在嘴边,却迟迟不吹。
这一首曲子是他十分喜爱的,他练了又练,技巧吐息早已烂熟于心。如今若他吹奏这一首,连教学风格十分严厉的宫婆婆都必定会拍手叫好,可他自己却始终觉得少了点什么。
为了弄明白自己的疑惑,他还去仔细观察了鹧鸪这种鸟,聆听它们的叫声,观察它们飞的时候拍打翅膀的节奏,却依然没有弄清楚到底缺失了什么。
他曾跟爹爹提起过这件事,还吹与他听了,但那时爹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