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我不知徘徊了多久。
往复曲折,独自一人,穿梭在时空的缝隙中。没有光亮,没有声音,没有生命。我似乎不知疲倦,却又无法奔跑起来。
像一只被锁起来的困兽,无助孤独又无奈可怜。整日漫无目的,像掉入深湖中,我时不时会感到一阵窒息感,那种痛却是刺穿了心脏般,直击灵魂。
过往的碎片也会出现在沿途中。
我看见十二岁的自己豪爽地同军营中的将士打招呼,看见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看见自己第一次杀了人,血溅铠甲,看见有刀穿透身体,看见鲜血的涌动以及阴森的白骨。
我还听见了野马的嘶叫,似乎还看见了一个身穿红色纱衣的十四岁少女,坐在大漠上,喝着不熟悉的酒,赏着不熟悉的落日,看着不熟悉的孤鸟。她似乎不太会喝酒,却仍醉着坐在那儿,不顾寒冷,不顾沙尘,只是一心向往前方,去寻一条自由的路。
我又闻见了清梅的香气,是淡淡的,透透的,温柔而又饱含生机的味道,令人眷恋,令人沉沦,诱人更深,更用心地去体会它的全部。夹杂着雪的寒气,却在扑面时全部化为春水般柔软。梅似乎会哭,会怒,也会笑,会流泪,也会流血。它纯洁,不容任何事物的玷污,它将自己藏于雪下,换作雪遮梅,将清白还于人间。它担心自己有污浊之处,不想被人知晓,却不知自己原本就是傲然孤高的净白之物,遗世独立于尘埃之外。
它像一个人,很像很像。他也是这样,会懦弱却也有担当,有弱小却也有觉悟。他会不愿执伞而希望清辉照人间。他是孤傲的星,却也是折翼的王,就同他的名字一样,清高而又孤邈。
是谁呢?那个被珍藏在心底的人?
我缓缓地睁开双眼。
不知是多久没有见过光了,突然的亮度令我极其不适应。周围是陌生的场景,是我从未见过的布置。
我试着起身,很吃力,但也撑起了半个身子。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着这陌生房间中唯一熟悉的人,我红了眼眶。
“阿邈......”我轻轻唤了他一声,心脏骤得强烈跳跃起来。
谢清邈听到后全身颤了颤,却迟疑地不敢转头。
“咳咳!阿......”话未完,我就被抱了个满怀。
我靠在他的胸膛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才有了真实的感觉。
“......不是梦?”我哭了,哭得很凶,很凶。
“不是,蓁蓁,我在。”我感受到谢清邈微颤的肩,便知晓他也在哭,“阮蓁蓁的阿邈一直都在。”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可有登基?”我抱紧日思夜想的人,贪婪地吸着身上的梅香。
“崇武七年了,蓁蓁。”他的头埋在我的脖颈,青丝时不时蹭到我的脸,有些痒。
崇武七年。也就是说谢清邈已经在位七年了。而我,整整昏迷了七年。
七年。
整整七年。
我的心突然很疼,很疼。如今拥抱着我的,不是十五岁的少年太子,而是已二十一岁的帝王,而我也不是十七岁的少女了。
这七年,你是如何,独自一个人熬过来的?
在落雨时,孤身坐在窗台,寂寞地聆听着雨的悲歌?在夏日时,无聊地翻阅书籍,企图消逝掉已然静止不动的时间?在夜晚时,徘徊于空旷的走廊中,在黑暗中漫步目的地游走?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看着我平静的脸,祈祷着生命的翻涌?
“阿邈......让我仔细看看你。”我捧着他的脸,似乎没变,但又彻彻底底地变了。他的眼神依然清澈,但已长开的五官又显出他成熟的本质。
“瘦了......”我笑着,替他擦去泪水,“以后可得好好吃饭。”
“都依你。”他也笑了,笑得那样开心,那样纯粹,仿佛回到了以前,仿佛还在东宫,仍是小将军和太子殿下。
但再美好的过去,也终究是过去。终会被时间遮盖,被死亡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