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阳中学上课的时候向来都是这样安静,学生们坐在课堂里,老师站在上首。
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就算是在蜀浓那个时期,教学也结合了现代化设备。
走廊里除了年级主任偶尔经过之外,空荡荡的。
就连外面的风吹进来都好像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忽然像碰上了一个阻力。
风把女人齐肩的黑发吹得扬了起来,薄薄的衣衫也略微鼓了鼓。
二楼开窗的位置,一双白玉般的胳膊交叠,露出一张平静寡淡的脸来。
她的眉细而弯,眼睛向下望着,眼皮上一道不明显的褶皱,等抬起了眼,就不见了,是内双。
鼻梁并不算很高挺,五官中唯一要出色的地方便是嘴唇了,带有一点微笑的感觉,实际上她也并没有在笑着,纯粹是外貌上的误会。
她抬眼看了看四周。
从这里毕业出去已经许多年了,这还是头一回再回过头来有一个充足的时间来看这间学校。
灰色的教学楼,有几面墙壁上贴着长长的白色塑料水管,水渍常年累月的印在里面,显出几分破败。
正中央一座宽桥,桥两面是水泥地的椭圆形的池塘,建立之初应该是要装饰成一个景点的——蜀浓来恒阳中学念书的那一年,校区才刚刚建成。但夏天气温太高,池底又被水泥封住了,灌了好几次水进去,不过几天的功夫又打回原形。
似乎校领导也觉得这样有些得不偿失,过后干脆就置之不理了。
再往远看,一座高高的山峰杵在建筑楼中间极为打眼。
修了白色的石阶,一步步往上爬,最顶端立着一座鼎。上面应该是刻了些字,距离太远了,蜀浓连那座鼎都是勉强看见的。
这面望过去都是些沉闷的风景,要沿着走廊往右走几步路,再转下楼梯,才能看到另一边的风景。
但蜀浓今天当然不是为了看风景而来,所以也很不必走那几步路。
她来这里是为了等人的。
朋友教高三,临上课之前还特意拿了一些零食出来,要她在办公室等自己。
大概是里面的空气有些黏腻,那种学生时代最为厌恶的,带着些书纸味道的闲谈。
大家脸上的神情好像跟十几年前坐在这里的人如出一辙。
是不同时代的人,但一旦坐在了这里,就好像套上了某种特殊设定,一下子又都变成了同一个模样。
连脸上的笑也要是一个幅度。
蜀浓立在窗前,身后狭窄的屋子里又传出了一阵轻轻地絮笑声。
底下才有些动作的脚尖立时又凝固在那里。
她照旧将胳膊撑在有些发黯的窗户上,窗沿是塑料的,在夏天里也不会像瓷砖那样令人发烫。
眼前依旧是那样静成一片的,像是死了的风景。
只是渐渐的,一阵铃声缓缓响了起来。
那些青绿色的风景消褪,耸立在建筑楼中央的山峰变成了光秃秃的一片,灰色的墙壁处处透着崭新。
连胳膊倚着的窗台也一并新了起来。
朦胧中,地上撒了几滴雨。
一个个拖着行李箱过来报道的学生穿梭了起来。
天阴阴的,空气里挟带着一丝热意。
蜀浓拉着自己灰棕色的行李箱夹杂在人群中,十分的不紧不慢。
她当时留的应该是长头发,扎得有些敷衍,刘海很长,风吹过来的时候,隐藏在里面的细弯长眉露了出来。
整个的脸上神情很淡,对于自己要去做的事情毫不在意。
漠然的。
如果可以消失就好了,从这里消失,或者,所有人在自己面前消失。
她讨厌这样落在人群中。
箱子硌到了一块凸起的砖头。
蜀浓不轻不重地吸了一口气,很快又找到了报道的地点,然后从人群中慢慢消失。
新生入学,照例发一整套被褥,还有一张凉席。
东西多了起来。
蜀浓把被褥放在了行李箱上,很有些费力地用另一只手拿着凉席,呈现出了一种别扭。
是不能走得很快的,东西稍有疏忽就会掉下来,一路上已经不知道调整了多少回了。
等到了宿舍,两只手好像刚刚从别人身上拿回来一样。
酸麻,又有点无力。
是常见的上下铺,一共四张床,八个床位。
仿佛是下面的床位天生就给人一种安全感,蜀浓看了眼,已经来了一个人,她朝对方点了点头,然后一件件把自己的东西安置好,同样选在了下铺的位置。
从初中迈入高中,也不知道意味着以后会怎么样。
这件小小的屋子里,很快又要再进来许多人,又是那种陷在人里面的焦孤。
她像是要下定决心把自己隔绝开来一样,从入学以来就不跟多少人说话。
即便是同个宿舍的女孩们,也不要过多接触。
出门和回来都是一个人。
去的时候太阳照在身上,一年四季都是不同的温度,回来的时候路灯亮着,一年四季都是差不多的温度。
平淡无波的过了一年,到了高二文理分班后蜀浓的班级就从二楼变成了三楼。
是一个周三。
她手里拿了一个苹果,又拿了一本下午会用到的书,照常走在楼梯上。
仿佛是从遥远星球传来的声音,带着因为地理距离造成的陌生。
拿在手里的苹果咕咚,咕咚,咕咚,最后滚到了一个角落里。
就连书也被碰掉了,不轻不重的砸在脚背上。
有着短暂的对视,不知道各自都看到了什么东西。
沈纾捡起地上的书和苹果递给蜀浓。
她的手很白,又很细。
是介于漂亮和平庸之间,常见的。
“抱歉。”
少年气还有些无措,带有窘意。
应该是要把对话继续一下。
按照常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