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谈话之后,方一明显感觉到,肖然变得很不一样。
比方说,他做家务之前,会提前邀请她,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她想着为他分担一些,当然欣然应许,虽然,虽然她觉得她的加入反而加大了他的任务量。
肖然除了完成大部分的家务之外,还要花时间给她讲解、分解步骤,为她收拾烂摊子更是家常便饭。
每当这时,方一总是用直接又无辜的眼神看他,嘴里狡辩,“你知道的,我之前都没怎么做这些事情,做不好是很正常的。”
他就会露出无可奈何又有些宠溺的表情,温和地整理好,再耐心演示。
这种犯错误之后被包容的体验很奇妙,方一甚至有点乐于其中,时不时搞出些匪夷所思的错误,哪怕她其实已经对各种步骤烂熟于心。
只为了看他的反应。
而且,方一发现,自己以前对肖然真是很不了解。她不得不承认,她过去的确有工具化他的倾向。
她对他的印象,很完美,是那种不真实的完美和扁平。
她有天心血来潮,上购物app看杯子,家里的马克杯已经用了很多年,她想买个新的。
找了很久,看到眼都酸胀了,还没找到合适的。突然,一个促销信息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1折,5块钱,就能买一个陶瓷马克杯。
就是颜色实在奇特,紫红的底色上喷溅着翠绿的大小不一的彩点,有种吃了毒蘑菇的中毒感。
她不满意这个颜色,但很满意这个价格。她早年穷太久了,价格低廉的东西对她的吸引力很大,即使现在已经不缺钱了,还是难逃脱习惯的力量。
她果断下单了。
杯子到货的第一天,她当着肖然的面拆开快递,把这毒蘑菇似得杯子掏出来,拿在他面前展示时,方一敏锐地察觉到,肖然的嘴角非常小弧度地抽搐了几秒。
他委婉地问:“一一,你真的喜欢这个杯子吗?”眼神是未加掩饰的不可置信。
说实话,这杯子实物确实丑得奇特。听到肖然这么问,她认真端详了那杯子几秒,好像对那杯子很是满意。
肖然顿了顿,正想说些什么挽回一下局面,便听见了她的话。
方一全身抖了抖,不细看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一细看,这杯子上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彩点真的让人头皮发麻。
于是,她回答:“我只是看它便宜,价格很合适而已。”说完,她装作顺手,把这杯子放到橱柜的最里侧,脸上是伪装的勉强的笑。
第二天,方一想偷偷摸摸扔掉这毒蘑菇杯。为什么用“偷偷”这个词,因为她认为花钱买了东西又扔掉,是有点浪费的行为。
给自己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她才有力量把这丑杯子拿出来,伸手一掏,却只摸到空气。
她疑惑,因为她记得这层只放了这个杯子。她望里面望去,空空如也。
厨房的事情肖然最清楚。方一冲到客厅,问他:“昨天那杯子呢?”
“我把它收到别的地方了,反正你也不会用。”彼时肖然刚买完东西回来,正拎着环保袋望厨房方向走。
“噢,对了,我刚给你买了个新的,你看一看。”他原地停下,从袋里拿出个用泡沫仔细包裹好的杯子,“如果你更喜欢它的话,可以用它。”
没有贬低她的审美,也不指责她买便宜东西,而是很自然地为她准备好备选方案,让她来挑。
她接过,拆开,他买的很好看——流线的杯型,流光溢彩的白色陶瓷。
肖然的审美真不错,她欣然用起了他买的杯。
因为这件小事,方一开始时不时观察家里的装潢和小物件——这些都是由肖然一手操办的。
那时候她满心是挣钱还债,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关心装潢布置的问题。他每次问她,这样那样好不好时,她会漫不经心地看一眼,轻飘飘地说句好。
在她没怎么参与的情况下,肖然独立地挑选设计屋内陈设与家居,整体设计简洁舒适,细节上又有小巧思。
举个例子,她喜欢浅金色和粉色,在不影响整体效果的情况下,他精心安排,在不影响整体布局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多用这两种颜色。肖然喜欢深灰,所以家里除了浅金和粉色外,深灰色也占了很大的比重。
搭配精巧独特,这绝不是他在网上随意摘抄复制的结果。当时也没多余的钱请设计师,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是他的心血,都是他自己审美的体现。
注意力放越多在他身上,就越发觉他的独特与灵性。
他摆放东西比常人更讲求秩序。
拿厨房的调料瓶来说,他会按顺序把调料瓶在架子上放好,次序井然。方一有次用过之后随手把盐放在最趁手的位置,被他瞧见了。
他表情瞬间就紧张了,没说她什么,只是在她离开之后又按他之前的顺序把瓶瓶罐罐们重新摆好。
除此之外,她发现,他一三五穿灰色,二四六穿深蓝色,周日衣服的颜色跟她的一样。
还有什么,做饭的时候喜欢听摇滚,拖地喜欢听古典音乐。
肖然有很多有趣的小习惯。
这样的他,比之前要真实很多。
不仅仅是为她处理好一切,默默陪在身后的人,而是生活在她身边,有自己喜好的、有情绪波动的真实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