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后,整整一下午,元赫都与如鸢在露华园里叙话,其间萧云淮又再出门公务,楚逸之索性自己同昆玦对弈,二人一起心照不宣地听着旁边那二人叙话。
二人说了许多,如鸢问起他是怎么一路来的元安,路上可曾遇到险境,又是怎么逃脱的,又到这几年里过的可还好,元家二老怎么样,教他二人读书的周老先生可还安好......诸如此类。
元赫也问她,自离了边关后去了些什么地方,有没有见识过他二人从前只在书中见识过的景象,吃过多少苦,认识了多少人......
两个人仿佛回到儿时模样,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
楚逸之默然地听着,便知二人小时候该有多好,尤其是元赫,比他更有一个兄长的模样。
待到申时刚过,萧云淮回了王府,众人便动身出门,午时萧云淮便已定下,今夜要去元安一绝的琅华堂替元赫接风洗尘。
天际泛起些暮色,一日的光景将欲沉入烟波浩渺的骊川江水,元安城里华灯初上,繁华渐起。
一行人在去往琅华堂的路上左瞧右逛,如鸢又如地头蛇一般地给元赫说着各处的新鲜,她没想到的是,今日元赫来便罢了,走在街上时,竟又撞见了赵庭芝。
二人在摊前挑泥人,元赫从架子上抽出一个穿着青纱海/棠裙还笑着的小女童瞧了瞧,当时便道:“这个像你,小时候你也穿过这样的裙子,梳着这样的发髻,笑起来的样子也跟你一模一样。”
那小女童眼似月牙弯弯,笑眯成一条缝,身上穿的青纱海/棠裙跟如鸢幼时阿娘做给她的一件裙子真的很像,发式也是一样。
她正惊喜地点点头,不想元赫都还记得,也就是这时,赵庭芝先是从人群中瞧见了昆玦,紧跟着便瞧见了她。
一别数日,如鸢哪里想到,会在元安的街头碰上他,此前还在凤阳时,赵庭芝的确说过不日便要来元安打理他家在元安的铺面。
赵庭芝本是出来散心走走,他原已经到元安四五日了,到的那日便问了自家的几间客栈,却说如鸢跟昆玦都不曾上门,而他又不知邀如鸢二人前来元安的朋友家住何处,自也无法上门拜访,想着此番恐是见不着了,哪知正这般以为,却又刚好在街上相逢,且她身边还跟着这般多朋友。
如鸢一番介绍后,萧云淮听闻他便是邀如鸢二人在凤阳住了一段时日的朋友,当即便爽朗地也邀他一同前去琅华堂。
他开口时,只是自称自己是如鸢的朋友,赵庭芝当即便也明白了,他便是邀如鸢前来元安的那位朋友。
元赫本有些惊讶于萧云淮未同眼前人径直说明身份,不过这位淮王从来性情疏阔,大抵是不想以尊贵身份会友,叫人一来就心生敬畏,想来也是因着如鸢的缘故,便也不奇怪了。
如鸢更是欢喜,她此前就想过若是与赵庭芝一道来元安,便定要把萧云淮介绍给他认识,如此,本还不好意思初见面就赴人宴席的赵庭芝便也点点头,温谦有礼地答应了。
......
一去琅华堂,凌秋已经候在阁外。
赵庭芝没有想到萧云淮竟然订到了元安最负盛名的琅华宴,也没有想到,订的位置还是在楼阁的最高处,需知琅华堂顶层停风阁的位置,纵是非富即贵都不一定能订到。
如鸢还没有见过这样流水的宴席,一张约摸三尺宽七尺长颇为厚实的檀木桌横陈中间,桌面中间凿空,水渠贯穿,青石点缀,仿若溪岸,又有惟妙惟肖的绢丝莲花饰于岸边,点睛一般增添了不少风雅意趣。
她从前虽也听说过流水宴,却从未真的亲眼见过,方才听萧云淮说,这一场宴席足要上够四十八道菜品。
入座时,如鸢本要如往常一样,坐在昆玦身侧,但却被楚逸之拉住:“我有话跟你说,今日你跟我坐。”说着就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好在昆玦也没说什么,如鸢便请赵庭芝坐到了她原本的座位上去,她则夹在楚逸之跟元赫中间。
等开了席面,这传闻中的琅华宴果然精致,上的全是些如鸢没见过的菜式,萧云淮同她介绍了几样,什么水晶明肚、单笼金乳酥、金银夹花平截,金汤绣丸又并光明虾炙......不一而足,尤其以升平炙为主的几道招牌菜,更可同宫里的御膳相比。
如鸢惊叹:“今日真是托了元赫哥的福!”
楚逸之笑着一语道破玄机:“看似是托了元家哥的福,但说到底,实际却是沾了你的光。”
如鸢不解,含着筷子:“怎的是沾了我的光?先生你又揶揄我!”
“这怎么是揶揄你呢?要不是你,咱们淮王殿下想着这琅华流水宴的四十八道菜你必定无一不喜,不然怎会把宴席设到这里来?”
楚逸之微地挑眉,如鸢气鼓鼓,他这分明是在说她好吃!
旁人看着两兄妹斗嘴着实有趣,元赫不住地笑,赵庭芝却蓦地愣神:“淮王......殿下?”
他愣怔着喃喃,萧云淮顿了顿,接过话:“适才见赵公子与如鸢本为好友,本是偶然撞见,想着唐突相邀,赵公子恐不肯来,故而先以朋友之礼邀之,不过朋友之间吃酒叙话,赵公子不必拘束,只管吃酒便是。”
他并未直接应承自己的身份,然则句句都答了赵庭芝的疑问,谦和且周到。
赵庭芝内心怦怦,迅速回过神,怪不得方才初见眼前人便觉他气度华贵、精耀不凡,又怪不得他能订到琅华堂寻常富贵人家都订不到的最好的位置。
正要起身行礼,却被萧云淮赶在他起身前便先开口道:“开席的时候就说过了,本王的宴席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陌路相识,满堂皆为友人,便只管逍遥自在。若是赵公子要见礼,那咱们此刻都得重新起身互相郑重些地招呼行礼了,那这饭......恐怕也别吃了。”说罢便爽朗地笑了。
赵庭芝愣住,他如论如何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不过随意上了个街,竟然就这般结识了当朝皇子。
他何德何能,能坐上皇子的席面,不过一介最是上不得台面的商贾。
可萧云淮待他,始终明朗含笑,神情温厚。
蹙眉间,赵庭芝内心犹扑通不停,他略略回转目光看向如鸢,如鸢含笑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