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
怔然之后,楚逸之到底隐忍地收回目光,萧云淮看向如鸢,竭力让自己语气平和,道:“他为了得知更多关于三百多年前那桩事的消息,一路追查到了玉阙关,随后就找上了小宫女你的家......”
他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却足以让人什么都明白了。
如鸢愕然,片刻,眼眶迅速猩红得要滴出血,却犹极度地压着声音,一字一顿地道:“你是说,两年前的那个夏半,闯入我家杀了我阿爹阿娘的那伙贼人是他,是湛王的手笔?”
她抬手指向萧云澂,神情木然。
萧云淮眉宇紧蹙,脊背冰凉,万般隐忍地看着她这般模样,终了,却只能点了点头。
瘫坐在地的昆玦也一霎惊骇。
“好啊,好啊!”
凉风拂面如刀割,倏忽一刹,如鸢红着眼蓦地生笑,缓缓转首看向萧云澂,齿缝间龃龉,嘴边却噙着笑意,神色间恍然又大悟,思绪一瞬回到那年夏半。
“当初,官府说那伙害死我阿爹阿娘的贼人是看上我家收藏的古籍,追查了几月,最后跟我说那伙贼人已经被烧死了......我还以为,一直以为,真的就是一伙寻常盗匪起了歹心,纵然最后不是我亲手报了仇,却也算是报应不爽!”
“到如今才知,什么寻常的盗匪,原都是别人心机深沉的谋划。你为了你的谋划,不远千里从元安一路追查到玉阙关这样的边塞之地,几百年前的陈年旧事都叫你刨根究底,如此费尽心机又如此锲而不舍,踏着我阿爹阿娘的尸骨,煞费了苦心......”
如鸢忽然又想起许久之前她在泽月山时,有一晚曾做过的一个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玉阙关,隔着宽阔的河流,瞧见了阿爹阿娘。
阿娘永远都会一声复一声地叫她鸢鸢儿,阿爹笑着朝她挥挥手,河对面站的是他的鸢鸢。
鸢鸢儿,你走吧,想走远些,就走远些吧。
阿爹、阿娘,不用你再牵挂了。
如鸢又记起了这两句话,梦里最后阿娘这样对她说到。
是啊她怎么牵挂呢?阿爹阿娘都没了,还怎么牵挂呢?!
正如楚逸之从前所说,或许是因为三百多年前楚玉造的孽,当年楚南寻遁走边关以后,无论是边城楚家还是元安楚家,后世子孙都不兴旺,三百多年过去,整个家族更是衰落至微,当初爹娘没了后,如鸢甚至连可以投靠的亲戚家都没有,玉阙楚家只她跟阿爹阿娘三人。
这两年多流于江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过的是了无生魂的日子,从没想过破家一事会是当朝皇子的谋算。
如鸢双眼睖睁死死盯着萧云澂,脸上没有半点神情,眼眶却红得像血在烧,燃进日暮时的天边霞绯,连眼白之处都布满了血丝,浑浊不堪,泪过两靥仿佛无觉。
萧云澂侧首,迎上如鸢猩红如血的眼眸,回以一眼深望,本没有什么神情,然那难以看清的眼底却忽然勾起了浅浅笑意,微微颔首:“是我。”
二字风轻云淡,却仿若一把利剑深深刺向如鸢要害。
她蓦然咬破了舌尖,挣扎着冲向他,纵然还被捆着双手,也恨不能一剑贯穿他胸膛,与那张风流玉面玉石俱焚。
只是她不过才踏出了一步,始终是对萧云澂最忠心不过的李奕眼疾手快,瞬息间牢牢钳制住她,如鸢拼了命向前,却眼睁睁地连萧云澂的衣角都够不到。
“你别碰她!”
元赫再也忍不住,骤然一声怒喝,三尺长剑随即出鞘。
昆玦也随之猛烈挣扎,他方才动了一点力,缚阴索一阵金光,将他牢牢再收紧一圈,顿时鲜血横流染却半身,仿佛但凡他胆敢再动一下,便要将他生生截断。
瞬息间的剧烈吃痛,他在无声中险些痛昏过去,只能隐忍不发地紧紧闭了双眼。
而元赫也不过也才踏了一步,当即被楚逸之拦下,抬首示意他,元赫这才瞧见李奕不仅单凭一只手便牢牢控制住如鸢,另只手紧攥的匕首更是抬高架在了如鸢脖颈旁。
元赫脸色骤变,气息在瞬息间萎顿,纵然指骨已经握得发白,终究只能收了凌厉剑端。
默然中,萧云淮更几乎咬得牙关生疼浸血却不觉,今朝若非是有个李奕,否则倘有半点间隙跟契机,他跟楚逸之早就动手了,哪里还看得如鸢落得这般。
纵然李奕直白地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如鸢冷笑间却根本无惧。
她倒真是很想就此划上去,了结所有,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血仇之人就在眼前,自己却连其衣角都够不到。
微地恍惚,她清秀的眉间仿佛落满了雪。
此前自己竟还同眼前人相识相交做了好友,眼下更显得讽刺可笑!
什么慷慨解囊仗义为人,原都是踏着她阿爹阿娘的尸骨血淋淋的谋算。
若非是被捆着双手,如鸢恨不能一巴掌先落在自己脸上!
停顿片刻,她再抬起头时,却满目湿光望着元赫,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元小赫,我去山坡上看了一朝花,竟就这般把阿爹阿娘给看没了......”
“那可是我阿爹阿娘!”
咬牙间,她眼眶红得能洇出血,便是一旁缄默多时的孟姝烟忽也微垂下目光。
萧云淮看着她那样的眼睛,心里如被撕碎了一般,恨不能冲过去立时带她逃离此地。
“还有我在,我在,楚小二,我永远都在。”
元赫跟着红了眼,沉咽地答她,却明知这话有多苍白无力。
如鸢呜咽着低下头,视线再也看不清,心里骤然一股撕裂的剧痛在刹那间让她从头到脚整个人都清醒,脚下跟着一个趔趄,胸中恍然冲上股热流似欲倾涌而出,她不由得努了努嘴。
楚逸之一直紧紧盯着她的状态,当即意识到有些不对,立马慌乱,萧云淮跟元赫也察觉到如鸢的异状,心知何故,二人一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如鸢只是眼前黑了黑,片刻后又恍惚站定。
天穹高远开阔,却月色昏暗,浑浊的长夜似乎没有尽头。
如鸢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片刻后缓缓抬起头,竭力将喉咙里那口浓烈的腥甜咽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