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风起云涌天色昏暗,楼台之上渐渐笼起阵阵铅云。
莽莽山野飞沙走石,旌旗欲折战马嘶鸣。
刚刚才放下心的阙清子老道不禁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这般异状哪似常态,霎时心乱如麻眉头紧蹙,不禁脱口疑声:“这是要下暴雨?难道当真是老天看不下去了?”
话音方出,萧云澂连着李奕都侧过头冷冷看向他,阙清子老道自知失言,立马白了脸色,萧云澂杀意四起的眼神扫过他皱巴巴的面庞,叫他立马噤若寒蝉,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一瞬回眸,萧云澂又看向楼下,然则就是这一眼,却叫他眉眼骇变。
萧云澂万没有想到,昆玦犹立于楼下分毫未动,然则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中却忽地泛起了红光,如深渊般深深凝望着他。
霎那心惊,他从未见过那样的一双眼。
风声呼啸,鸟兽散尽,紫霄楼台上聚拢重重低沉的铅云。
楼台下贺青和身旁将士皆驾不住座下马匹,又见天色忽沉,没由来地忽刮起了大风,惊得马匹焦躁不安至极,不住扬蹄嘶鸣,不仅再不肯向前,甚至连连往后退。
贺青心惊,见这些马匹好像恨不得逃离此地一般。
突如其来的山风亦刮得人东倒西歪,整个大军也乱了阵型。
若非贺青身手着实稳健,好容易稳住马匹,又朝城楼上看去,奈何风愈刮愈大,漫丈黄沙呼啸,遮人眼帘,城楼上的境况竟再也看不清。
紫霄楼中,昆玦立定在楼下,眼眸愈见猩红,黑烟渐起,山风呼啸扬起他衣袂翻飞,周身气息如冰冻三尺,仿佛凝结,寒气隐约可见。
萧云淮仗剑在地,于风中竭力立稳身形,惊看着他的变化。
山风呼啸,忽而万里云海奔涌,麓秋山本就是这一带最高的山峰,寻常晨时山顶跟山腰有晨雾笼罩本不奇怪,然这大雾来得迅疾如风,似江河奔涌般从四面八方倏忽而至,骤然笼罩整个麓秋山山头,让万千大军一瞬失去视线。
城楼里的人被山雾遮眼,看不见楼外的变化,而行宫殿门处那个出来探看的小太监也被风沙迷住,立马把头探了回去,将门狠狠一关。
额上汗水滴落,惊魂未定地跑回内殿,对着殿内焦急的众人喘息急道:“刮大风了刮大风了!好大好大的风!天一下子就黑了,飞沙走石的,已经什么都看不见,要下暴雨了!”
话音落下,殿外万千兵马皆迷于翻腾云海之中,或惊诧,或慌乱,但风萧萧兮未止,莫说继续交战厮杀,如此大风之中人连站都站不稳,更遑论天色暗得似要入夜了一般,只能在云雾里将将瞧见身旁的伙伴,相互扶持着不被大风刮倒。
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
紫霄楼台上风云笼聚成一道漩涡,更令人惊异的是,凉风呼啸挟裹着滚滚云雾原地旋转奔涌,将整个紫霄楼牢牢包裹住。
至此,城楼中人不见左右两侧大军,亦不见四面八方山峦叠嶂,惟见头顶漩涡般的铅云,将紫霄楼与外界全然分隔开来。
萧云澂十指紧扣石墙边沿,力道之大已见指结发白,纵然凉风猎猎拂动他发丝几许,他始终死死地盯着楼下那双愈见猩红的双眼。
他倒没想到,城楼下人到了这般地步,竟还有如此能耐。
一旁的阙清子老道已然明白了现下是怎么回事,这哪里是什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分明就是眼前这不死的大妖在作怪!阙清子脸色惊得煞白如纸,道袍下双腿也不禁颤颤巍巍。
倒是李奕本为一等一的绝顶高手,自是好定力,虽也在事变一刹眉眼惊骇,但又很快镇定,始终立在萧云澂身边阵脚不乱,若非是有他牢牢撑着,本就弱柳扶风般的孟姝烟如何能在大风中不被吹倒。
这般天色变化实在突如其来且又十分吊诡,不管是他们还是萧云淮,整个紫霄楼台与外面切断了联系,李奕正问萧云澂接下来该怎么办,二人却看见昆玦突然回首。
赩炽的双眼毫无遮掩,那样耀目的红光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妖异,轻轻回首看向萧云淮三人。
他朝他们三人看去,萧云淮三人万般惊骇于他妖异的眼瞳,虽早就知晓他就是楚家家史中所说的红瞳之人,但亲眼见到时,还是不免怔了怔。
萧云淮看着他万般皆空的眼神,见他竟笑了笑。
血肉焦灼的脸上露出哀戚,眸光闪动。
他不是在看他们三个,他是在看元赫怀中的如鸢。
昆玦又想起如鸢当初灰头土脸闯进他山洞的样子,浑身是血,破败不堪,被胡一刀那伙山贼追得屁股后头火急火燎,在胡一刀那伙人围攻他时,忽然醒转。
他多期望她能再于血泊中站起来,对他豪壮地道:“壮士莫怕,我来助你!”
而不似现下这般,他朝她笑,尽管她已不能再给他回应。
回过头,昆玦双目兀自闭了闭,而后才仰首看向高台。
便是电光火石未眨眼之间,一刹那黑雾飘散,不见踪影。
众人惊骇地四处探看,萧云淮方才抬首,半空中漆黑烟雾中竟凝着道孤绝身影,气势逼仄,正对着萧云澂。
萧云澂身形未动,心间却一刹毛骨悚然,风流玉面终于变了颜色,倏忽苍白。
纵然如此,他依旧身形未动,从容镇定地扶手在墉堞上,只是十指不自觉地死死抠紧。
“你予我的,且先还你。”
昆玦一句话,音未落地,一身箭矢乍然从他身上带血抽出,径直飞向四面八方。
瞬息间,未见箭矢形迹,只闻周遭几声闷声惨叫,数名箭手随即倒地。
惟有一箭从正面飞出,直指萧云澂。
一点寒芒飞过,连就在萧云澂身侧之遥的李奕都没看清,但闻箭音破空,未及惊魂,箭矢倏忽而至,却只滑过了萧云澂左侧眼眶。
萧云澂双目骇然睖睁,惊魂未定时,瞬见颧骨高处落下一线殷红血痕,而羽箭已然闷声插在了他身后的柱子中间。
这一瞬,一旁的阙清子老道终于吓得瘫倒下来。
额上汗水滑落,萧云澂面色如纸煞白,他依旧动也不动地站着,仿佛镇定自若,汗水却分明打湿了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