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帐顶,“她们去陪皇后嫂嫂玩了。皇后嫂嫂不让我带她们来,说是怕过了病气。”
楚扬看向陈开,见他点了点头,这才放下了半颗心。
他又看了一眼瑾瑶,一时间无名火起,讥讽道:“他们怎么不怕过了病气给你?”
她是他的妻子,名字前面冠了他的姓氏,为他生育了三个孩子,可在他的亲人眼中,却仍不是真正的“亲人”。
瑾瑶一派天真地说:“我不会过到病气的。”歪头想了想,又带着微微的怯意和浓浓的依恋说:“我只想跟着七郎,不想跟着别人。”
陈开低声插话:“王妃不肯留在宫中。”
楚扬凝视着她清泉一般的双眸,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他猜得出帝后的想法。
旧朝世家逐渐适应了新朝,萧瑾瑶这个旧朝的公主在政治上早已没了当初的价值。她不谙世事,不懂经营也不会治家,他也刻意依着自己喜欢的样子纵着她,让她从身到心完全依附于她。
她的价值本就依附于他,她主动提出陪着他,旁人也没有硬要护着她的心思。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他就算可以安排亲信将她送走,又怎能保证她不会被永初帝找到呢?更何况,她这朵温室里的花,离了他的庇护,又如何能熬得过外面的风霜?
说来说去,还是他害了她。
他自然是爱她的,但他的爱并没有让她得到应有的成长,她完全不具备一个当家主母应有的能力手段,甚至连独立生存都有困难。这一点他清楚,永初帝也清楚。
若他殒命疆场,于情于理永初帝都不会薄待了她,但此刻他遭遇的是瘟疫,永初帝自然可以毫无负担地舍弃她。与他同椁,成就一段同生共死的佳话,是她最后的价值。
因爱之名,他把她养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他对她的爱,成全的只有他自己。
说到底,都怪他!
他还是太年轻,总以为还有大把的时间,对“后路”的筹谋不足。若能度过此劫,心中谋划之事定要速速推进起来,他也定不会再那般自私地去爱她。
可是,他能度过么?
并非楚扬悲观,若是没见识过这瘟疫的可怕,他或许还有抗争的意气,见识了天灾浩劫的威力,他倍感渺小而无力。
永初帝赏赐的珍贵药品流水般地运至病患营,楚扬的病情却毫无缓和。他时而混沌时而清醒,身上的肿块不用刺破就会流出脓水,皮肤上覆着一层死气沉沉的黑,令人望而却步。
瑾瑶却是不怕的,她执着地认定楚扬不会死,笃定自已不会病。她整日守着他,喂汤喂药、擦身换药、说话逗趣,不厌其烦。
留下的亲卫们俱存了死志,几天的患难与共下来,他们在感动之余惊奇地发现,他们不但安然无恙,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沛王妃也始终朝气蓬勃。
男人对美丽的女人总是格外宽容信任。偏生瑾瑶又是个格外美丽的女子,头上还顶着“祥瑞”的光环,听她以“仙女”自比听多了,亲卫们心中竟真的生出几分莫名的信服。
人在极端无助之时,往往会容易相信怪力乱神之说,自绝望中是否可以感悟到希望不重要,重要的是“信仰”可以使人平慰情绪、自我和解。
瑾瑶的淡定自若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楚扬已经昏迷三天了,同她朝夕相处的亲卫们却依旧相信他们的战神能够好转。
就在丧服被送入病患营的那一天,他们的信仰得到了上天的回应——楚扬醒了。
亲卫们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单膝贺楚扬,双膝拜瑾瑶。
众目睽睽之下,楚扬向瑾瑶虚弱而又坚定地支起拇指,瑾瑶愉快地竖着拇指贴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