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璋不知道楚扬额外为她做的事,但是一番折腾过后,她对楚扬的态度显然也有了变化。这变化虽然是微小的、微妙的,却迅速被楚扬觉察。他们现在的关系离“亲近”还有很大的距离,他并不排斥这样的变化。
“不要再一直谢下去了。我是个商人,不做赔本的买卖,我做这些,也不是不要你回报的。”楚扬轻笑着说。
华璋不假思索地说:“楚总,只要是我能为您做到的,您尽管说!”
楚扬揉揉眉头,“远的我还想不到,近的嘛,你能不能先坐下来,你走来走去的,绕得我头晕。”
“那我不动了。”
“坐下吧。你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让我很不适应。”
“嗯,好的。老板,您不用挪了,地方够我坐了。”
“别、别,这是条件不允许,只能挤在双人沙发上将就,但我不想叫人进来看到了误会。毕竟,我是个名人,你只是个素人。”
“老板,您怎么还记着呢……”
“我记仇呗。”
“老板,其实,我一直觉得,您跟传闻中的很不一样。”
“哦。我不想知道传闻中的自己是什么样的,我也不在乎。你看到的我是什么样的,我就是什么样的,你要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看到的都是真实的我。”
天际已经隐隐透出了一线蓝光,星光变淡,被晨雾笼着,更显朦胧。
华璋侧身而坐,落在楚扬的脸上、映在他眼中的目光也似蒙上了轻纱。
她缓缓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又透出些楚扬一时无法分辨的情绪。
“我看到的您,当然是真实的您。但是,这样真实的您,却总是让让习惯了不真实的我,不知所措。面对您时,我不是矫情或拧巴,我只是,无措。”
“无措”两个字令楚扬感到意外,但他知道,这时候任何的情绪反馈都可能会打断她难得的倾诉欲、让她缩回壳里,他控制着自己的神情,温和而专注地看着她,由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面试时说过,我很容易因为一个场景,想到一段有因有果、有始有终的故事,其实我说的不全是实话。更准确地说,在与人发生一定的联系时,我仿佛可以看到整条故事线的走向。就好像在看剧本,或者是自己经历过一样。”
“小时候,我对妈妈说起过这种感觉,她说我多愁善感、想象力丰富。我说得多了,她担心是长期流离的生活和宇航船上的环境让我出现了心理问题。她带我去看过心理医生,最后在医生的建议下,带我来了银星定居。”
“您接受过心理治疗,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我只能说,因为治疗,我学会了隐藏自己的不同。但是,我的这种情况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这种感觉或者说直觉,不知算是恩赐还是诅咒,它帮我避开了许多事,也让我能够清醒理智地看待身边的一切,游刃有余地处理。但是,我也经常会感到游离,我分明已经在人群之中了,却总是无法真正融入。”
“我知道这样说太抽象了,举个例子吧。陆锦华向我表白,我拒绝了,这其实与个人直接的感情无关。我只是在一个瞬间里,突然抽身而出,以旁观者的视角,清楚地看到了整个故事或者说几个故事的走向。”
“在我接受了他的故事里,我看到了几条线。中间的过程我就不细说了,反正结局无一例外不是他毕业后进了沛泽、转而追求起了富家千金。在我没接受他的故事里,他的结局也一样,但我的结局要做另一种选择时好太多。”
“我看着这些故事,就好像它们都已经发生过一样,即使只是有限的共情,也足以让我做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了。包括今天,他同我偶遇、对我讲了许多话,除了场景不太一样,在某条故事线上,其实都已经预演过了。”
“他只是一个例子,在我身边,还有很多类似的例子。只有一个人是例外的,那就是您。我们的联系早已达到了足以让我看到故事线的量,但是我却什么都看不到,有您参与的一切,我都看不到。”
“我已经习惯了相信自己的直觉,或者说幻想,生活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多的未知。突然出现了一个意外,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我不知道这算是什么,但我更倾向于相信,也许我们不该有联系。”
“可我妈妈的事情,又让我改变了看法。在许多故事线里,她有各种各样的结果,很多结果比今天的要差得多。进初阳、参加司庆都是我看不到的,我感激您的不仅仅只是危急时刻的帮助,还有这个未知下的好的结果。”
“我说完了。您如果觉得我是心理有问题,或是居心叵测,我都能理解。但我还是想说,我是真心的感激您!”
华璋的话,楚扬是信的,毫无理由的全部相信。这些话,解开了他一直以来的一些困惑,却也让他产生了新的困惑。
他沉默不语,试图理清思路,却又发现在她的注视下很难集中精力去思考,索性放弃。
他放下翘起的腿,起身眺望窗外,沉声问她:“你说的,我都相信。我只有一个问题,你相信你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么?或者说,你觉得你的幻想和现在的生活,哪个更趋近真实?”
华璋也跟着站起身,“我相信我的幻想和现在的生活都是真实的。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