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金仙山脚,原本是有个小小无名村落的。
当时诛魔之征堪堪落幕,由着遍地惨死生灵而积攒的怨气,被凰王堕魔吞噬殆尽,因而促生的新魔族数量极少,但大量魂魄聚集在各处,冥府压力剧增使得黄泉路开启混乱,诸多通道打开后难以自行关闭。
金仙山下,就有一处阴阳交界,传言进山捡柴打猎的人,能时不时看见怪影自草荆丛中排队而过。
臣族起家便借了这鬼势。
“臣家老祖宗臣喜麟在当时不算是有名气的修士,但也有几分功夫,家史记载,当年仙门放下委托遍寻人界与冥界的交界口,以便封印,赏金让臣喜麟动了心思,呵,你也知道,臣家人将这‘贪’一字几乎刻进了骨子里,”臣无妄自嘲的笑笑,坐回到椅子上。
“史书载当年臣喜麟确实是以一己之力封印了那处黄泉路,后来就定居在金仙镇,哦,那时候还不是镇,只是个人烟稀寥的村子,能发展成镇也算是有着臣喜麟的苦劳。”
不知为何,白苏总觉得臣无妄谈论这些历史的语气,无半分对自家老祖宗的恭谨和尊敬,仿若一个外人在讨论不相干的事。
“我找了许多家史野史,甚至费尽苦心找到当地丢失的县志,才知金仙山金仙镇之所以名金仙,是因为传言此地有位通天知地庇佑一方的所谓神明——金仙姑。这位金仙姑凭借医术和卜卦,几乎成了全村人信奉的神,当神说臣家是拯救金仙镇的贵人,愚昧的村民自然会将臣家子孙奉为官爷。”
“而实际上的金仙姑有两位,”他从钟兰手里又取了个空酒杯,摆在自己盛满酒的杯盏前:“出现在人们面前的金仙姑,是臣喜麟的情妇袁琬,而真正的金仙姑,是一个被封印的鬼相。”
后面满盛酒液的杯盏,在烛火下波光粼粼,臣无妄点了点盏沿,将其端起来一口饮尽:“白姑娘应该不理解,但仙师肯定清楚什么是养鬼。”
白苏懵懵的看向寻幽,仙师微微点了点头:“心思不正的修士,会将一些怨气足能力强的鬼魄拘住供养为己所用,这些鬼相能带来财运势运,还能回应主人提问的要求。”
这不就是养小鬼吗?
“但是这鬼相一旦脱出封印,会带给本家以灭顶之灾。”臣无妄接过了话茬。
“金仙镇现在的情况,以及家主的模样,不似鬼相脱逃之貌。”寻幽一语点破这位年轻家主的纠结挣扎:“鬼魄时现之兆,更像是人冥两界通道被打开了。”
臣无妄扶着脑袋,沉默了半晌才再次开口:“确实……情况不太一样。”
他站起身离席,示意寻幽白苏跟他来,又挥挥手让钟兰留在这里。
“还请二位随我一同来,见个人。”
臣家后院如似将皇家园林搬了进来,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几可蔽天的紫竹虚掩着曲曲折折不甚显眼的小径,也彻底挡住了小径末路的假山石亭。
假山后,有处密道通往幽深的地底。
“想必二位早有听闻,我本是臣家地位低微的庶子,从小被扔在金仙镇臣家族宅养着,呵,说是养着,过的日子比臣府家奴都不如。我母亲是被臣桀强行纳入房的小妾,在之前才刚嫁为人妇。”
密道被修缮的开阔舒适,属实不像个阴森的地方,而最终通往的却是间明亮的牢房,格栅由秘银炼制,里面的锁链也透着冰冷的银光,被锁链层层套牢的人低着头趴坐在地,长发遮住了她的容貌,能从娇小瘦弱的身形上看出是个堪堪及笄的姑娘。
姑娘身下,潦草画着朱砂绘成的法阵。
“母亲生下妹妹后,就不堪受辱自尽了。”
臣无妄站定在牢门前,漆黑的眼睛里反射着烛火的光:“怜儿。”
牢房中的女孩猛然抬头,布满血丝狰狞的脸,一双眼睛从臣无妄身上梭巡到另外两位生人。
“我本不想杀臣桀的。”年轻人低声呢喃。
“怪只怪他那猪狗不如的儿子,打了怜儿的主意。”
臣无怜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伸着耳朵静静听着后面的话,痴呆样哆哆嗦嗦的张着嘴唇,半晌才嚼出两个字:“哥……哥哥。”
寻幽面无表情的盯着地上的符阵,无声的咂咂嘴。
“那日臣桀和其他族人回族宅祭奠宗祠,臣无术不知为何到了我和怜儿住的偏房,他想……”原本语气平稳讲述事情的臣无妄突然沉了口气,缓了半晌才憋着怒火接着道:“他想□□怜儿,怜儿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且还尚未及笄,他居然……”
“这符阵,是镇邪拘鬼的。”寻幽轻声开口,打断了臣无妄的怒火。
“是……”他深深吸了口气,才终于平复了心情。
“臣家祖上修过道,族宅这边有不少古籍藏书可供我翻看,那时候因为想保护怜儿,便学了不少符阵,当时见臣无术想欺负怜儿,一时心急,便用了其中最简单的。”
“……”寻幽侧眼打量了他半晌,这才发觉并非是他看不清臣无妄的境界,而是……臣无妄明明白白是个普通人,毫无修炼的根基。
“你……”他语气不善,“你并无修炼资质,灵气低微根本不足以御灵,怎么敢碰这些阵法。”扭头看去,见白苏直勾勾盯着阵法中央的小姑娘,眉头一皱。
“白苏?”
“啊?”白苏回神,指着臣无怜:“这个地方好冷……她身上好像有什么在缠着她。”
臣无妄抿紧了干裂的嘴唇:“我……当时只想着救怜儿,就算是请鬼上身都没关系,只要能……只要能救了怜儿,我就剩下她一个亲人了啊。可……可是我怎么会知道请来的鬼会上了她的身!会……会用她的手,杀了臣家所有的人……”
“所以说,她杀了臣家所有人,却唯独放过了你?”
白苏看向臣无妄,眼看着臣无妄的脸逐渐苍白。
“不是……”青年蜷缩在衣袖里的手拢着袖边,缓缓闭上眼睛,回忆着当年那一幕幕血腥:“她冲出去后杀了所有臣家人,自始至终从未看过我一眼。那时候我就意识到了,我……”
他引来的是臣家封印的鬼相,而破封的鬼相会屠尽臣家人,那时候的臣无怜根本不会顾忌兄妹情,没杀他只是因为他身上没有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