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确实成功了,在我撞见她与人密谋散发瘟毒之前,她一直都是我心中不可否认的神。
“就这种黑心肝的死鬼,把她关进万相城一路上可折煞在下了,这魂索在下就没敢离过手,撒泼谩骂无所不为,离谱的是她还神叨叨说什么……自己是神明后裔,身上流淌着诸神的血,呵呵,那倒是成了在下一路上唯一的笑料。”
我把玩着松松垮垮束缚在胳膊上的魂索,强稳住心神装作漫不经心的追问:“哦,是吗,那她身上真的有神之血?”
“沈宫主真是孤陋寡闻,得了神明点化的凡人,怎会这般轻而易举的死来冥府报道?”那鬼差说的眉飞色舞,覆在面上的鬼相就差飘到天上,看得我实在后槽牙痒痒。“不过后来在下查过她的命格,她身上确实有丰收之神的血,可将血给她的不是穗禾大人,而是附属于大人的花精草精……啧,在下当时就嘀咕呢,穗禾大人可谓诸神中与凡子最为亲近的,怎可能将血分给此等祸害……”
“嘁,你这说了一通,驴唇不对马嘴,既然有神血的凡人不会轻易死去,那为何沈淮被本……被送到冥界了?”我已经是一具没了灵体的魂魄,甚至有一魂一魄被凰王的天火焚尽,可我现在明明白白能感受到心脏在疯狂跳动,为了那个一直在追寻的答案,那个甚至不惜与危险的御龙帝君谈条件的答案。
神之血带来的……究竟是神还是魔。
“沈宫主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神明的血不过是血,人人皆有,但能传承到神力的,唯有古神积年累月炼化出来的精血,换句话说,那沈淮喝下去的神血也就只能强身健体罢了,根本没有半分神性……啊若这么说,六界真正传承于古神的也不过四位大人罢了。”
我仿佛一具行尸走肉,木讷的走在这条即将到达尽头的黄泉路上,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回响着当年追出来的沈淮歇斯底里的吼叫,她腰间还收着悬壶济世的针灸包。
她与往常一样向我伸手,却拧着可怖的笑,她说:乖,到姐姐这里来,姐姐不怪你。
我惊慌失措的躲在房梁上摇摇头,似乎喊出了我当时最想说的话:
你不是神……你和他们一样,手上沾满了血,身上尽是肮脏。
沈淮疯了,她没有上来抓我,她在房下疯狂发泄,她说她有着神的血,我下的区区小毒根本伤不到她,这个世道如此混乱,就该由她这种神明后裔统帅凡人;她说她要将我关在笼子里,我这种自幼为奴的贱婢,根本不配活的像人。
我眼睁睁看着她掀翻了房里的一切,捧起瑟瑟燃烧的烛台,将它倾倒在床纱上。
我下的毒,是我自己亲手调制出来的,还没来得及给沈淮看一看,也还没能得到她的一句夸赞。
我一直以为神都是这个样子,一面佛口圣心,一面兔死狐悲。我渴求着追查真相,却无法停止憎恨尘世凡间。然而到最后我终究还是活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样子,躲在一步之遥的真相背后顾影自怜。
万相城没有城门,承灾将我带到鬼相之巅,仅是遥遥一望,我便后脊发凉,这真是个令人绝望的地方。
“沈宫主,沈淮被带到这里也有千八百年了,您估计是找不到人了……”
“没事……不找了,赎罪吧。”我苦笑着,这里阴风要比别处狂躁的多,吹得我身上魂索叮当作响,我迎着风仰头望天,想起沈淮在游历途中送别亡人时唱的歌谣,不由自主的呢喃着,一跃而下。
万相城拗哭了数千年的残魂,不知曾为何人悲喜:
尘归尘,土归土,离人此去,莫问归路
楼台空筑,几座青山。小阁胭脂,几处烛残。
葬花间,绯烟起处,春色尽染。
回眸时,花映阑珊,流光易断。
当年我留着她为我取的名字,或许只为缅怀那怀抱着阳光而来的一点救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