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透着敷衍,显然那求见之人并非首次登门,反而在遭拒后三番骚扰。
对面摸子的手颇有意味的拢在棋笥里,好心等待她的决定。
白苏顺着这具身体的视线看向棋盘,三息后这身体主人终于动了,她懒散的伸手自棋笥中捻出子,落在盘上清脆一声,绵柔的绒毛搭在腕上,衬的那只手脆弱到不堪一折。
“再分心,可就输了。”
她开口,慵懒的语调摄人心神,白苏反复嚼弄这熟悉的对话,总觉得眼前一幕似曾相识。
对面的人拨弄着笥中棋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添了一句:“不去见一面吗?单就吾撞见的,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不过四次而已。”
“可吾前些日子还听老雷念叨,来你这里喝酒被帝君再三登门,好好的酒席被搅了个彻底。”
她摩挲着白子摇摇头:“没必要。”
“是觉得……都快殒落了,没必要再见这一面?”那人还是不肯放过她。
她沉默了。
“你比吾更喜欢尘间的族类,该是听说过,尘间的人,总是希望临死之前见一面心上人的。”
“孤与他,并非此等关系。”
“小幽儿,你可真不坦诚。”
她终于抬起头,看向对面一直在煽风点火的声音来源,刹那,簇拥在玉亭四周满园灿烂的凤尾花映入白苏视线,她震惊而贪婪的将这一切盛景尽收眼底,以及坐在棋桌另一方以水袖掩面嬉笑的女子。
“该你落子了。”
“唉……小幽儿明明知道吾最不喜棋局,缘何每次都要拉着吾受罪。明明……”她似乎想到什么,掩唇轻笑,垂下的眼角遮掩着满腹坏水:“哎呀呀,吾竟是忘了,某个痴痴等在南音门外的帝君,才是喜好下棋之人呢。”
“小幽儿这是睹物思人……还是借棋消愁呢?”
听着客人的调侃,岚幽毫无恼意,手心转着两三白玉子,眼瞅棋盘上的残局不知作何想法:“洛娲,你那画灵,怎的今日没跟来?”
被唤作洛娲的女子瞬间闭口不提,托着水润润的下巴开始认真思考这态势一边倒的棋局。
“你若想留下传承,孤可以帮你。”
话音未落,这处花园入口的月亮门传来一阵躁动,有四五个侍卫急急追在后面阻挠,依旧延缓不了快步走在最前面的玄衣男子。
岚幽眼皮也没抬,洛娲看清来人是谁,幸灾乐祸的吐了吐舌头,颇有眼力见的从另一边离了万露轩。
“岚幽。”
来人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装束,此时略微凌乱,明显这是从南音门一路打到息山上的,不过以御龙帝君的自知之明,应当是不敢伤她的人。
吃了无数闭门羹的帝君立在棋桌前,居高临下俯视这个自进门后从未分给他一丝眼神的女人,气不打一处来:“岚慕凡!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以岚幽对帝君的了解,当这个人连名带字的吼她时,是真的生气了。
但……现在两人形如陌路,漓默生气,与她何干。
“帝君如此盛怒,自南音门打上息山,不该解释一二?”
“凤凰石上的卜言,你抹去了多少?你究竟在谋划什么,要瞒我到何时?”帝君一手拍在棋盘旁侧,强烈的震感让棋子们一阵瑟缩,纷纷脱离了原本该待的位置。岚幽安安静静注视着错乱的棋局,手捻白玉子沉默无言。
须臾,她长呼口气,备感无趣的将白子丢回棋笥,一改懒散倚靠在矮榻上的姿态,笑吟吟的支起脑袋仰头:“孤的私事,何时需经帝君过问?”
“岚幽,我知道你私下联合诸神的动作,可天道并非你想的那样简单,听话,不要再插手尘间了,它生灭无常,都是命数,你没必要为了蝼蚁搭上自己的命。”
“蝼蚁……”岚幽垂下眼皮,遮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失望,转着手指将棋盘上凌乱的子四散拨开,这般消极应对的模样让漓默不由得一肚子邪火。
“命啊……千寂,这百年里,你见我何时顺应过这命?”
被陡然唤道这般亲密的字,帝君微怔,按在棋盘上的手微微抽搐着,想到那些不曾言说的往事,面上挣扎,终究还是将火气压了下去。
“那你,究竟在想什么?告诉我,好吗?”他极力将语气放柔,妄图想着回到当年的模样。
但如今的伊人,已不再是当年需要他护在手心的模样,她羽翼丰满韫玉韬光,再次不受他控制的走上了守护尘间的路。
至少这次,他希望能与她并肩而立。
“天要我亡,我便亡给祂看。”
“我不许!”
漓默气的再次额角青筋邪火直冒,压了好久才没再次一掌拍下去,隐忍着将手缩回衣袖,绕着桌子转了好些圈:“尘间根本不值得你这般付出,你护得了一时,不能维持永远,总有一天那些族类会脱离你的掌控,到那时你又要怎么办?”
“到那时?”
岚幽一一将棋子收回棋笥,目光飘过桌央被砸出来的裂痕,轻笑:
“到不了那时,孤会以退为进,替尘间谋求万疆锦绣。”
“你赢不了天道。”
“呵,蚁穴溃堤水落石穿,我无需赢得多漂亮,我只需要在每次交锋,胜祂半子,就足够了。”
墨玉子被精准投入笥壶,碰撞出玉石相击的清脆声响,漓默哆嗦着气息一直盯着她看,看的白苏满心不忍,直到听见凰王羽衣摩挲起身离去的决绝声:“来人,送客。”
那一瞬,满心苦楚迸射而出,不知是为这个人,还是这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