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棋者通晓彼此方可百战,妄图凭混沌逆反天道,实属愚蠢’……啊,孤今日又被流光训斥了,你说莫不是漓默赶她来做这说客?呵呵呵呵……话虽至此也有些道理,世间存亡如何自然要看诸族挣扎与否,孤可不认为一己之力便能颠倒乾坤”
“孤以万神辟开出路,失去庇护的族类将如何抉择……此局之生死,便在千年后揭晓吧。”
“输了该当如何?呵呵呵,不过再殒落一次罢了。”
牧海门坚如磐石,经历两波来自御龙山的滔滔怒火后,终究不堪重负崩裂开密密细痕,弥漫在龙息之上万里浓厚的云几近震碎,从中腾跃出一条遮天蔽日悲怒咆哮的金鳞巨龙,卷携去刺骨冰棱,动魄惊心。
苍溟依旧是一身揽月碧衣,常年拎在手里把玩的玉骨折扇此时却被端端正正拘在后腰,比天色还要温朗的眸光充斥着躁动不爽,看大麻烦一样看着半空中发狂翻涌的金龙。身后抱手垂眸专注盯鞋的老人大气不敢出,恨不得将自己存在感压到最低。
天上暴走的是他主子,他却把主子曾最看不惯的人拉来救场,稍有不慎,死得最惨非他莫属。
“尔等这结界倒是牢固,能套住他一个半时辰。”
影端哆哆嗦嗦抹了额角虚汗,心底高呼一声“罪过”。
脸上还是要陪着笑恳切请求:“君上言笑……不过是吾王陷入混乱,这才得以让老奴等立下结界稍作阻拦,请您前来相助。以目前局势来看,恐熬不过半个时辰……请您,请您一定要劝住吾王啊!”
“他发疯前有何征兆?”
苍溟有些困惑,漓默是四方神中活得最久,也是最冷漠寡情的一位,能有什么事把他逼急到狂怒暴走。
他瞥了眼身后一脸担忧而畏惧的影端,又放下了御龙墟神官们背叛的想法。
御龙墟可不比祥和良驯——依靠着血脉羁绊与眷属而凝结一团的凰巢,凰巢仅会有一只九尾凤凰,而御龙墟却在圣古之初降临过数条五爪龙,漓默踩着初诞时无数胞兄的血骨上位,能指望他造出君圣相贤海晏河清的翻版凰巢?
这家伙生性谨慎多疑,就连最亲近的影家都被他下了血契,御龙山哪个敢设计他?
“啊这……”影端陷入沉思,苦想半天都没能想出关键所在,哼哼唧唧:“老奴当时守在宫外,似乎隐约听到吾王摔了东西,怒斥……”
“这就是你……岚幽,这就是你费尽心血护下的族类?!”
老者声音埋没在突然俯冲下来的龙息中,惶恐着连连后退,直至退出牧海门,徒留苍溟岿然不动,仰头望向与他直视的龙眼。
“你来作甚?!”
纤长龙须飘在云雾间,眉骨贲张的青筋与充斥血丝的眼瞳无一不提醒着他人,这条龙很危险。冰冷的风流随龙息拍在他面上,让苍溟心下冷了半截,他早该想到,能让这人崩溃的只有凰王。
“她出事了?”
他茫然劝着自己冷静,睫毛上凝聚的霜花刺激着他不停发颤。
——她不会出事的,她明明早就算计好了一切——
“苍溟,你还要再一次阻止本座吗?”
金龙颈间鬃须陡然炸开,一爪子拍在他脚边,有一道银光破碎开,刺到苍溟的眼。
御龙墟神官们设下的阻拦结界破了,能阻止漓默跑到六界大开杀戒的只有他。
“他们杀了幽儿,他们再一次……杀了幽儿!!”
“你让本座如何呆在这里等她回来?你让本座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她是本座的人,那群屑小之辈怎敢!!”
两只龙爪重重拍在牧海门上,细纹瞬间自上而下一路崩裂,苍溟被硕大龙头恶狠狠抵住,滔滔怒火甚至温热了漓默周身与生俱来的寒冰。
有一瞬间,苍溟当真想让开这条血路,让愤恨的龙去恣意泄怒,屠戮尽这充斥世间的罪恶与黑白。
但……
——逆天之行若非步步为营,总有一天要面临那万劫不复——
“当年归原三转轮回……”他别过头去,不忍看漓默悲愤的神情,怕自己也被情绪吞没,与他一同下界肆虐。
“你杀了岚幽三次,最后一世,你已成帝业,却求我设法,宁独身经历九世贫苦再换她一世。”
金龙呆滞在半空,似是回想起旧日经历过的掏心挖骨之痛,连呼吸都放轻些许。
“她本不必经受这些……被你利用,背叛,终……被抛弃。若非我自作聪明,认为你能护住她,或许不必三千年之久才回归長曌。”
“呵呵呵……这还不足以成教训吗?”
“本座无法感知她的存在,神识亦不知所踪,倘若她神魂俱灭,苍溟……你可担得起罪过!”
苍溟面不改色,心底却慌成一团,那年覆巢之乱早在岚幽意料之中,也曾说过回归之途略加干涉并无大碍,这才在当年漓默崩溃时劝谏他放下仇恨,分神前往尘间寻找岚幽残魂。
倘若不给发疯的龙转移注意力,下一个覆灭的就是長曌啊!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影响到这条命运了吗?
“……”攥紧扇骨的指节冰冷惨白,他沉沉吐了口气,更决绝抬头盯住漓默怒目:“本君……担得起。”
“苍溟……”暴躁的龙奇迹般平静下来,落在影端眼里却是暴风雨前兆。
“你最好记得,你这条命因何活到现在。”
苍溟垂下头,将不经意间泄露的挣扎强行压下,扯出抹苦笑仰头谦卑恭敬:“晚辈自是不敢。”
龙息拂过,庞大如山的龙躯眨眼化成人形,一场闹剧貌似终于偃旗息鼓,苍溟恭恭敬敬目送漓默离去,堪堪松了口气,骤听身后影端跪地长呼:
“吾王息怒啊!”
抬头,那攒满杀气的银弦索命似的直冲他脖颈而来,末端收束于主人袖间,不见长短。他惊恐侧身,那琴弦竟随即转弯,层层缠绕在他用来挡避的扇骨上,几乎同时,无数利如刀刃的弦分厘不差的贴在他躯体各处经脉上,哪怕轻触也可瞬间削其骨肉断其筋络。
他僵着身子冷静追问:“帝君此举何意?”
“你为她所救,本座不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