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倩倩发现槐花非常好带。七个月前不哭不闹,需要换尿片或者饿了,她首先打量周围有没有人,有人的话,就啊啊地叫,挥着小手把人叫过来,示意尿片位置或者吧嗒嘴。七八个月后,没用人教,她自己就能摇摇晃晃走路了。而且,一开口说话,就能说好几个字。毛倩倩对此非常自豪,见人就炫耀自己女儿聪明。
只有一点不好,她对人不太友善。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过来逗她玩。她就一副无奈又气愤的样,撇嘴皱鼻子挑着她的小眉毛,很好笑。如果对方更起劲地逗她,她就要翻白眼、吐口水,捏着小手掐人家了。毛倩倩每次都纠正,没一次管用。但小孩子都有个喜欢打人的过程,王茂和毛倩倩一点都不担心,以为长大就好了。
槐花两三岁后,就完全像个小大人了。搬个小板凳,找本启蒙书,坐在塾师讲座旁边,一本正经地听课。她倒是能坐得住。她听不多长时间,就自己倒腾书来看。毛倩倩问她能不能看懂,槐花仰着小脸打量她好一会,反问:“看懂怎样?看不懂又怎样?你是不是又想拿我去耍猴?”
毛倩倩一愣,扑哧笑出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拧了一把她的小耳朵,嗔一句,“这孩子!成精了。”
衡水镇不算小,南北向,五六百户呢。槐花最爱去镇南头的蒯家药铺。毛倩倩对这点很奇怪。镇上卖零嘴吃食的铺子不少,一个三岁小孩,怎么喜欢去药味冲鼻的药铺呢?蕴华山庄在镇北头,一个小短腿,天天跑两三里地,也不嫌累得慌。
蒯大富为人正直,蒯举琨跟着毛老爷子练过两年拳脚,是王茂的师弟。毛倩倩也就随槐花去了。
四岁半后,毛倩倩让槐花跟着自己练练,健身护体。一向有主见的槐花,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但不是很勤快。到这时,王茂已经看出槐花不同于普通孩子了。他出言阻止,怕她更没女儿样。可惜,没管用。
镇上的人经常看着槐花溜溜达达地去药铺,一开始还打趣她,后来就习惯了。
离药铺有三家的距离,是应把式的家,应把式是建房子量尺寸的。婆娘嫁给他十几年,没生下一子半女。应把式其实知道是自己的原因,但嘴上是绝不承认的。他爱喝酒,喝了酒就打婆娘,这两年打得更勤快了,都是把婆娘的衣服扒光了打,哪怕是光天化日。一开始,邻居们还来劝劝,但应把式仗着酒醉,对谁都敢骂骂咧咧、动手动脚,时间一长,也就没人管了。
这天正午,天气燥热,应把式午饭时照例喝了酒,喝得兴起,把上衫一脱,冲婆娘喊道:“死婆子,你咋不去死?!”
“我死了,谁来伺候你?”应氏竟然没被打怕,拉长脸回了句。
应把式正好找到由头,捞起屁股下的板凳就砸了过去。应氏‘嗷’一声喊叫,蹿出了屋檐下,在院子里转着圈圈骂粗话,咒着男人死。
应把式像抓小鸡一样,满院子追着婆娘跑,又堵又截,终于抓住。先煽了两个嘴巴子,痛得应氏杀猪似的叫唤,鼻涕眼泪流出来,嘴里骂得更起劲。应把式把她提溜到条凳上,顺手从地上捡了把扫帚。一掀一扒,就让她露出了白花花的肉。一扫帚下去,背上、屁股上红了一片……
应把式边打边和婆娘对骂。这时,七岁多的槐花出现在了他的大门前,背着双手,板着小脸,眼神直直地盯着两人。
应把式迟疑了一下,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有做坏事被发现的羞愧,还有被无端打扰的恼怒。但只有一瞬间,他很快就无视内心的别扭和看戏的槐花,继续打婆娘。
槐花忽然握拳抬臂,双脚叉开,‘啊’一声大叫,眼睛瞪得溜圆,拔足冲着应家夫妇奔过来。应氏停下哭叫,应把式反应稍慢,手里的扫帚继续往下落。
她冲到近前,顺势一个腾跃,左脚一点条凳,右脚一抬,脚尖踢中了应把式的下巴……应把式撞到条凳倒地时,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感觉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摔出来,等疼痛传遍全身,他‘唉唉’叫唤着,连话都说不成句了。
被一个小孩子看了身子,应氏羞得不行,早一翻身爬起,跑进屋子里,再不好意思出来。
槐花伸出她的小脚,踩在应把式的头上,弯下腰,小脸绷着,用她脆生生的娃娃音说:“再让我看到你打婆娘,我就阉了你……不对,阉了你,岂不是害了你婆娘?那就见一次打一次。”说完,她拍拍小手,倒背着,转身走了。看她昂着头,不紧不慢的架势,压根就没把应把式放眼里。
应把式转了转喝酒喝红的眼珠,摇摇痛过头的脑袋,半天没反应过来。等槐花走出院门,他甚至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一身的痛可不是假的。应把式爬起身,骂了好一会,实在忍不下这口气,想了想,穿好衣服去了蕴华山庄。
山庄下午和晚上是习武时间,应把式进山庄的时候,王茂正观看弟子们的对抗练习。一招一式,均是实劲,看得应把式脑袋冒汗。
王茂为人谦和,没有练武人惯有的霸气,对应把式也不像其他邻居那样,透着鄙视。
应把式坐下后,吞吞吐吐地说:“王大哥,我一喝酒就犯浑,这是我不对。被槐花打一顿,我认。”
“什么?!槐花打你?!”王茂一惊,一贯稳重的神情露出焦急来。
他明显在担心槐花,看应把式的眼神带着探究和怀疑。
应把式有点恼怒,“王大哥看看,我头上这个包!直接被槐花踹倒,磕一个大土疙瘩上了,……这孩子看她婶挨打,看不过眼,抱打不平,是吧?不算是坏事。”
王茂并没有放心,皱着眉头接了句:“槐花打一个长辈,就是不对。她一会回来,我定好好管管她,给老弟出出气。”他很担心槐花挨没挨打。一个七岁孩子打一个成年男人,能沾光吗?
“王大哥,我不是让你为我出气来的,主要是因为她说的那个话。不像个孩子说的,更不像女娃能说出口的。我琢磨来琢磨去,肯定是有人教了她不干净的东西!”应把式一拍大腿,意味深长地“哎~”一声,眼神里透出猥琐来。
王茂的火气顿时起来了,但他有涵养,没发作,只冷冷说:“你说明白喽。”
“我都不好意思说。”
“应老弟尽管说。若槐花真的长歪了,我宁愿杖杀了她!”王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