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弼正家里开镖局的,七岁来蕴华山庄学武。他没有兄弟,三个姐姐,一个妹妹。他娘把他当眼珠子看。刚到山庄时每天哭,还不断地往外跑,想跑回他娘怀里去。四岁的槐花心情好时会哄哄他,陪陪他,让他想家时好过些。
所以,岑弼正有喜欢槐花的一面。但也有讨厌她怕她的一面。
同龄师兄弟中,岑弼正不太喜欢周红石。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看不顺眼。
忘记是哪一天了,晚上练功后,众师兄弟们轮流到厨房里打水洗澡(洗澡洗牙这一点,是槐花规定的)。
打水也是论资排辈的。年龄小,入门晚的,先洗。岑弼正和周红石算是年龄小的。他偷偷藏在住所的门背后,等周红石端着热水回来,忽然跳出,大喊一声,成功地把周红石吓哭了,打水的木盆子也摔裂了。
岑弼正心里痛快啊,哈哈大笑。王茂过来问了问情况,骂了他两句,让他以后不要这么调皮。王茂对师兄弟不睦处罚得很重。但岑弼正只是调皮,搞点小恶作剧;而且周红石被整后,即不还手也不骂人。两人就算不上不睦。
被骂有什么关系?捉弄了不喜欢的人才有意思。岑弼正毫不收敛,继续花样百出地捉弄人家。
冬月里,岑弼正的八岁生日那天傍晚,槐花到他面前说,大门外有个老趟子手捎了岑总镖头的话来。
八岁孩子没多想,兴奋地连跑带跳,就往大门外赶。山庄的大门是两块大石做成的,跟着太阳的升落而开关。这时,太阳未落,大门却关上了。岑弼正哪里在意这一点?上前费力地开了一条缝,就往门外挤——眼前黑影一闪,没看清楚是什么呢,‘扑’一声,兜头撒下细沙土来,眼睛里、嘴巴里,连鼻孔里都是细土。
这么一吓,岑弼正哇哇大哭,正咧嘴闭眼哭得带劲,感觉有人戳自己的脸颊,他睁眼去看,一张画得像鬼的面容出现在他眼前——一惊之下,他忘了呼吸也忘了哭泣,愣在那里。
槐花推开那个‘鬼’,站到他面前,说:“知道被捉弄的人是什么心情了吗?”
岑弼正才算回了魂,又张嘴想哭。
“不准哭!以后你捉弄别人一次,我就捉弄你两次。还有,不要告状。如果我被骂被打了,我一定从你身上捞回来。”
岑弼正一直到老,都记得当时又气又恨的心情。
槐花又转过身去,骂那个‘鬼’:“他对你不友好,你为什么只知道哭?”
“我,我,我家穷。我爹是种地的。”
五岁的槐花把一只手叉在腰上,鼻子里哼了一声,笑了笑,说:“你家穷就可以忍气吞声?你来学武交的学资是他替你交的?你爹是种地的,一辈子可以平平安安;他爹是开镖局的,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你应该每天喜乐,他每天担惊受怕才对。你搞明白没有?”
那只鬼点点头,高高兴兴进门吃饭去了。岑弼正一身灰,在门外哭了很久。他记着槐花这天说的话,记了一辈子。
不过,这是小事,时间一久,岑弼正也就不放在心上了。让他记一辈子的第一件大事,发生在他十一岁那年。
溧山上有个蓄水库,是农户们挖的。一到夏天,衡水镇的男子,不论老幼,都喜欢去那里洗澡玩耍。
那个夏初的正午时分,岑弼正跟着师兄们一起去水库里嬉戏。因为天气还不算热,王老/二/没让小师弟们去。
当时,众师兄弟们洗完澡,上岸准备穿衣服。槐花忽然从树后跳了出来,指着岑弼正的小/雀/雀就喊:“哎呀,你的雀雀皮这么长!竟然拐了三个弯!一定得割,不割不行。”
众师兄弟这一惊,扑通扑通又跳回了水里,个个又羞又气:“槐花!赶紧走开!谁让你过来的?!”
岑弼正只觉脸上充血,脑袋发昏,心急之下,冲槐花没头没脑地舞了几拳。槐花头上中了一招,才放开了他的胳膊。
岑弼正急忙跳进了水里。
槐花揉着头,脸拉下来,不高兴地说:“这是个开放地带,谁都可以来。你们自己大白天的光着洗澡,倒怪起别人来了?我要给你们一点教训。”说着,拾起地上的衣服,走了。也不管后面的威胁声、求饶声有多震天。
当时去洗澡的,年龄最小的就是岑弼正。他坚决不回家拿衣服,无论师兄们怎么哄。无奈,他们只好等夜深了,才光着回去。王茂把他们好好罚了一顿。
第二天,众人再看见槐花时,都不敢抬头,脸皮红了好几天。
槐花没事人似的,找到岑弼正,说雀雀皮/长有什么坏处,割掉有什么好处。
岑弼正被人看了光/身/子就够难为情了,还被追着说什么皮长,这脸皮能撑得住吗?他臊得不行,远远看见槐花就躲。
然后,有一段日子,槐花都没来骚扰他。岑弼正以为她忘记了。只是她去铁匠铺跑了好几趟,又毒死了好几只小兔子。因为和以往的行为没有大的区别,岑弼正没当回事。
这天,吃中午饭时,槐花特意给岑弼正端来一碗汤,说:“这是我专门给你做的汤,只有一碗。你可不能辜负我的好意。”
这是一碗浓浓的面汤,闻着有股怪味。
岑弼正心跳有点快,但理智还在,“为什么专门给我做汤?”
“因为你长得好看啊,最合我眼缘。我第一次做饭,没给我爹我娘尝呢,先给你尝。看我对你多好!”
众师兄弟们哄堂大笑,岑弼正羞得想钻桌子。虽然大家伙开玩笑时,总说谁捣蛋就让谁娶槐花,但真的被槐花看上,却又是一件极自豪的事。
毛倩倩笑着说了一句:“这女儿还没养大呢,就不认爹娘了。”
槐花笑嘻嘻地回了一句:“娘,让岑师弟先尝味道。第一次做饭,哪有做好吃的?”
她回过头又催岑弼正,“快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岑弼正脸上发烧,心里狂跳,别扭得坐不住,站起身想走。槐花上来按住他的肩膀,端着碗就往他嘴里灌。眼看汤水要洒出来,岑弼正只好张嘴喝下。
面汤有点酸有点苦,还有点涩,喝完了还有点麻舌头,怪怪的。岑弼正心里满是疑惑,可是已经喝了,也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