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已合上,香炉里燃烧着檀木,浓烈到发苦的香气充斥在堂中的每一个角落,肆无忌惮得往人的鼻腔里灌,容不得拒绝。
华玉真想要站起身来,可对方周身散发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双手在地上强撑了几次却还是跌坐回原地。
吴夫人转身坐到一旁的酸枝木椅上,对侍女说道:“给她垫上蒲团,让她跪着说话。”
侍女低头应是,随手从佛台下抽出一张扁扁的草编垫子,架起华玉真绵软无力的半边身子,将垫子硬塞到对方膝下。
华玉真咬了咬牙,默默将蒲团往身后挪了挪,盘腿坐在上面。
座上的妇人见状,冷冷得瞥了她一眼,讥讽道:“你尚未与我儿成亲,也确实没资格跪我。”
“只是……”
她又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唇角扬起一丝近乎残忍的笑意。
她说道:“一个黄花大闺女,在出嫁途中遭遇了土匪,送嫁的人不知所踪,最后新娘子竟安然无恙得出现在军营中,这故事任谁人听闻了,都难以置信。”
华玉真将手平放在膝上,腰背挺直,语气中夹带着愠怒的情绪:“我与吴管事说过了,玄武军相救及时,土匪在向我动手时已被射杀,我是清白的。”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吴夫人拍案而起,几案上的茶杯重重摔落在地,茶水溅到华玉真的手上,烫得华玉真的手立马缩回了大氅下。
“就当你确实并未遭贼人毒手,可你一个待嫁的姑娘,独自留宿在军营之中,军中皆是血气方刚的男子,一无长辈相护,二无婆子侍从在侧,谁人能证明你的清白?”
对方言语犀利理直气壮,华玉真顿时被问得目瞪口呆。
此话不假,但又隐隐暗藏着无可名状的诡异心思,让人无法反驳却又如鲠在喉。
趁华玉真愣怔着,吴夫人踱着轻飘飘的步伐,绕到她的身旁,尔后一手拽住拢在她脖颈后的帽子,用力扯下裹在华玉真身上的那件银白色狐裘大氅。
华玉真猛然回头,头上的木簪子不慎甩了出去,发髻松开,青丝如瀑般散落下来。
屋内除了佛台上那寥寥几支蜡烛和熏香的香炉,并未点取暖的炭火,华玉真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凛冽的寒风从门窗的缝隙中钻入,冻得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比寒风更为刺人的话语又从耳边响起:“再者,你这件雪狐裘衣可是西戎哈林城的特产,千金难买,你一个乡野丫头是从何而得?”
华玉真双臂紧紧环抱着冷得直打颤的身子,直视对方的双眼回答道:“这是秦王殿下所赠。”
原本气势汹汹的吴夫人,在听到李景衡的名号的一刹那,竟眼瞳骤缩,肩头一抖,抓在手里狐裘险些滑落下来。
自大周永安八年起,雍州官府所征购的军需物资,有一半是来自哈林城的地下黑市,吴家从中运作,这八年来赚得盆满钵满。
自从三年前李景衡被封为秦王,与哈林城仅有一江之隔的绿江城被划作他的封地后,吴家游走于两国之间的、官商之间的势力倍受打压。
尤其是今年初秋,李景衡以雍州守卫军统帅的身份向官府施压,要求官府重新择选征购军需物资的商行。
货品须由商行掌柜陪同军中的法算验货,凡所供应为劣等者,掌柜可被当场格杀,负责征购的官府差役也要一并处罚。
往日里上赶着巴结吴家的商行掌柜,今年纷纷抱团另辟货源,用真金白银在官府中维系的“交情”也消失无踪。
吴家苦心经营了十年的好买卖,眼看着就要就断送在这位秦王殿下的手里。
吴夫人眯起双眼盯着少女稚嫩的脸庞,问道:“是秦王亲自带着玄武军将你救下的?”
“正是秦王殿下亲自出的手。”华玉真的眼中写满了感激和崇敬之情。
吴夫人追问:“你怎么会这么走运碰着秦王?”
“昨夜西戎贼寇袭击城门,敌将兵败逃窜,秦王殿下带兵追杀敌将,恰好路过,便连发两箭,将土匪杀死了。”
“不愧是秦王……好啊,好啊,真好啊……”
吴夫人口中念念有词,染着蔻丹的手指用力得掐进狐裘里,像是要将心中的千般恨意全都发泄在这死物上。
她念叨了半晌,狐裘上的绒毛都被揉作一团团的,方才扔给身旁的侍女,嘱意对方整理好后便收起来。
“这明明是我的……”
华玉真立马伸手想要夺回,不料吴夫人直接走上前横在她和侍女中间,然后一手拽住她的头发,将她拉到那尊佛像前。
吴夫人此刻凶相毕露,厉声喝道:“你给我跪下!”
华玉真吃痛拼命挣扎,无奈对方的手劲实在太大,而她又困又冻,被对方摁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吴夫人嘴角含笑,像是在欣赏一副绝美的画像,冰冷的手指划过少女的眉眼,轻叹一口气。
“到底还是年轻气盛啊!你若是聪明,便跪在佛祖的面前乖乖向我认错,我就原谅你的年幼无知不识礼数。”
当年吴老爷定下这门亲事,是为了给他们的儿子更改户籍,获得参与科举考试的资格。
若是儿子争气,谋取到高官要职,从此家族子弟做买卖就不必再看那些贪得无厌的官吏的脸色。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华玉真的村长阿爷早死,按理说这小丫头早已没有了价值。
可昨日吴管事见过她后,对此女的容貌惊为天人,回来便对她说,若是将此女留在府中作姬妾,将来必有大用。
华玉真扭头躲开她的手,直视眼前的佛像,说道:“吴夫人,我一无罪孽,二无所求,三不信鬼神,你硬要强迫我跪下,佛祖反而会怪罪于你。”
“好一个尖牙利齿的野丫头!”
吴夫人对华玉真的容貌确实满意,可没想到此女脾气倔强,任凭她怎么搓圆摁扁都不愿低头,她的耐心快要被磨没了。
她松开钳制,狠狠地踹了华玉真一脚,怒骂道:“既然你不识好歹,那就由我来给你数一数你犯下的罪!”
“其一,你家境贫寒,却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