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发散着鹅黄色微光的灯笼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两名身着戎装的士兵手执长矛值守在院门的两侧,严禁闲杂人等靠近。
华玉真静静地坐在书房的石阶前,刺骨的寒风夹带着细密的雪沫子扑面而来,她的身上裹着一件宽大的棉袍,这是方才在军营与柳枝分别时对方送给她的,虽然袍子缝缝补补了十几处,却是柳枝仅有的能拿得出手的寒衣了。
柳锡的伤需要有人时刻在身旁照料着,柳枝决心留在军营里照顾弟弟,华玉真本想也一起留下来帮忙,可一向大方直爽的柳枝却推辞了。
“小玉儿,我看出来了,柳将军对你有别的意图。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但凭我的直觉,他是个好人,你就跟着他去找属于你自己的路吧。”
柳枝看着面前这个从小与她一起长大,长相格外娇弱昳丽的同伴,意识到她俩今后的道路注定是天南地北。
最后,她轻轻地拍了拍华玉真的手,说道:“你我同是女子,但我天生神力,能与猛兽搏斗,还有弟弟柳锡相依为命,我无须依靠任何人,无论到哪儿都能活下去。而小玉儿你却不一样,如今的你太脆弱了,需要找到一个足够强大的依靠,方能安身立命。”
华玉真很想反驳,但她沉默良久仍旧找不到一条能推翻柳枝的话的理由。
是啊,她虽一出生便被父母亲抛弃,但是在阿爷阿奶的庇护下长大成人的,她从未独自经受过世间的磨练。
可倔强的本性令她不甘于平淡庸碌,催促着她去寻找内心深处的渴求。
“姑娘是否也想过另一种人生?”柳笙戈的话语在脑海中再次响起。
待柳笙戈勒住马儿的缰绳时,华玉真才从恍惚中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柳枝的劝说中不知不觉得跟着柳笙戈离开了军营。
柳笙戈指着身侧的一间宅子说道:“这里是雨凝书院,是秦王殿下被封王时开设的女子书院,凡是女子皆能向殿下申请入此书院读书识字。”
“我想学!”华玉真脱口而出。
柳笙戈轻笑一声,说道:“我这就带你去求见殿下。”
……
书房内的火炉烧得正旺,烘得人浑身暖洋洋的。
秦王李景衡在与几个副将讨论这两日的战事分析与伤亡情况,迟来的柳笙戈只是默默坐在一旁,自顾自得喝起了茶吃起了糕点,等讨论到的话题与他有关时,才站起来说几句。
其他副将对他这种散漫的行为也是见怪不怪了,毕竟这个柳笙戈虽然名义上是副将兼军医,可实际上却是皇帝陛下亲自指派的太医,他最重要的职责是保证秦王殿下的康健。
两个时辰后,待副将们逐一告退,李景衡顺手抄起一捆的宗卷,狠狠地砸向正在打瞌睡的柳笙戈。
“缙河村的村民都安置妥当了?”李景衡问道。
柳笙戈捂着被砸到的脑袋,晃着虚浮的脚步将散落的宗卷重新整理好放在书案上,语气恭敬地回答道:“启禀殿下,村民的安置问题已派了底下的人去做了,三日内便能完成。为防瘟疫的发生,死去村民的尸体也及时处理完毕,不知殿下还有何吩咐?”
李景衡捏着眉头摇头说道:“事情办得尚可,就是你这幅吊儿郎当的态度太令人恼火,让本王都没法当着众将士的面奖赏你。”
柳笙戈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说道:“殿下打算赏赐属下何物?是黄金万两还是豪宅香车?”
“抑或是美人?”柳笙戈眯起双眼玩味儿地盯着对方。
“净说些不切实际的话。”李景衡嗤笑一声,拿起纸笔开始写信,他要将西戎人偷袭的军情报告给洛都。
柳笙戈一边研墨一边慢悠悠地说道:“美人倒是真的有,正在门口候着呢。”
李景衡手中的毛笔骤然一顿,滴下来的墨水洇染了大片信纸,他一脸愕然地看向柳笙戈。
“就是殿下昨日从土匪手中救下来的新娘子,我把她带过来了。”
见李景衡的脸色越发阴沉,柳笙戈连忙抢先开口为自己辩解:“诶!殿下先别发火,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到底是何种缘由,让你竟敢无视军令私自拐带民女?”李景衡毫不客气地逼问道。
柳笙戈大叫道:“什么叫做拐带民女,殿下说得也忒难听了!人家可是心甘情愿跟我来的!”
“呵!”李景衡显然是不信的,依旧黑着脸色睨他。
柳笙戈“啧”了一声,反问道:“殿下没发现此女的相貌十分熟悉吗?就连名字也十分耐人寻味。”
“那又如何?”李景衡语气平静地反问回去,换了一张新的信纸开始重新誊写情报。
在他看到那少女的第一眼,心头便为之一动。
可这世上有千百万人,只不过是偶然碰到一张相似的面孔,就算是上天有意,也只是在提醒自己罢了。
柳笙戈一听不乐意了,一把夺下李景衡手中的毛笔,认真说道:“这可是天赐的机遇!我相信只要殿下利用好这次的机遇,将来必定事半功倍。”
李景衡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右手紧握,像是在思考着一个至关重要的抉择。
观察到对方神情的变化,柳笙戈眼中闪过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情绪,片刻之后便又催促道:“先别想那么多了,外面还下着雪,那小姑娘都等两个多时辰,怕是要冻坏了。”
“还不快快将人请进屋!”李景衡压制住骂人的冲动,沉声命令道。
柳笙戈立即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态度可以散漫,但动作必须积极,这是他的人生信条。
“华姑娘,请进来吧。”
听到有人喊她,华玉真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抬头看见是柳笙戈,便搓了搓被冻得僵硬的手,慢慢站起身来拍落衣服上的雪沫,徐徐步入屋内。
“玉真见过秦王殿下。”华玉真向座上的人微微欠身。
“姑娘请坐。”
李景衡瞥了一眼柳笙戈,示意对方倒茶,柳笙戈连忙照做,还不忘往屋里的火炉添上新的木炭。
李景衡注意到少女的脚步不大利索,想起对方白天曾摔倒在地,还是自己将她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