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方才下朝回府的秦王李景衡,身后跟着两队玄武亲兵。
只见他身着玄色紫金绶带朝服,头戴墨玉玄武鎏金冠,长身玉立端方肃穆,俊朗不凡的面容上双眉紧蹙,一身萧杀冷厉之气,令人望而生畏。
一众侍从纷纷跪地行礼,府兵们面面相觑,见秦王的脸色越发阴沉,便也急忙放下手中的棍仗,屈膝半跪,听候发落。
李景衡抬脚迈入庭中,地上的积雪被踩过时发出“絮絮”的声响,预示着不可抗拒的审判正步步逼近。
顷刻之间局势变换,兰雪心虚地将马鞭藏在身后,俯身行礼道:“奴婢兰雪,参见秦王殿下。”
那两名禁锢着华玉真双腿的侍女,亦松开了手,诚惶诚恐地退到一旁去了。
华玉真拢了拢裙摆,转过身面向李景衡,此时一阵寒风吹过,天空中又飘下了翩翩雪花,她正要欠身行礼时,却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她艰难地双手撑地,柔弱的身躯不住地颤抖,那张姣美昳丽的脸上满是痛苦,一双美目饱含泪水,她低低地唤了声:“殿下……”
少女楚楚可怜的模样一下子撞进李景衡的眼里,他的心底不由自主得泛起一丝酸涩,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重重地掸了一下他的心弦。
李景衡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扶华玉真,不料兰雪却抢先跪在他的脚边,一把拽着他的手,哭诉道:“华侍读目无尊长,不守规矩,多次顶撞奴婢,奴婢这才不得不履行长侍的职责,施以责罚,惩戒一二。”
李景衡冷冷地睨了兰雪一眼,一脸嫌弃地甩开她,嗤笑道:“本王认得你,当年在绿江城已将你遣送回宫,没想到竟是进了本王的府,如今不仅掌管了府中刑罚,还有调动府兵的本事,看来是本王小瞧你了。”
王府的刑罚与府兵调遣,本应是长史与司马的职责,但秦王常年在外,府官得不到召唤无法入府管理,而钱管家又年老体弱,平日里多在佛堂里烧香祈祷,因而导致府中职权混乱。
兰雪虽然只是长侍,但凭借着内侍省大监亲自安排进府的名头,她便自恃高人一等,在府中狐假虎威横行霸道,擅自把权。
李景衡凌厉的目光逐一扫过那十几个府兵,随即招来一名玄武校尉,语气冰冷地说道:“府兵听从他人号令,玩忽职守,按军法斩立决,以儆效尤!”
兰雪一听,顿时脸色煞白,她自知已触碰到了秦王的逆鳞,连忙磕头说道:“殿下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是何人派你进府的?”李景衡问道。
兰雪急切地说道:“是大监!是大监亲自安排奴婢进府的。”
大监刘广年是内侍省的总管,统领宫廷内部事务,他是皇帝陛下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皇室宗亲,皆想方设法地攀附于他,甚至是权倾朝野的左右两位丞相,都得敬他三分。
兰雪想着,秦王虽是皇帝的长子,却在边境多年,与皇帝不甚亲近,如今他回到洛都,必定会通过大监的关系,与皇帝重修父子亲情。她希望秦王能看在大监的面子上,对她从轻发落。
“玉真姑娘晕倒了!”
青菊扶着苏醒过来的雅霜,从屋内走了出来,一眼看见华玉真竟伏在雪地上一动不动,便也顾不上向秦王行礼,脱口而出。
李景衡脸色微变,急忙弯腰将华玉真揽起,只见她眼眸紧闭,发白的脸庞上滑过两道泪痕,双手还紧紧地攥着裙摆。
“她这是伤到何处了?为何会如此严重?”他忍不住质问兰雪。
“我什么都没做!”
兰雪见秦王气得双眼像是要冒出火来,以为自己这次打死了人,吓得手脚并用一个劲儿地往后退,而藏在身后的马鞭也掉落在地上。
青菊立即撩开华玉真的裙摆,露出小腿上那两道可怖的鞭痕。
兰雪吼道:“我只抽打了她一下,是她自己命福薄不经打,与我无关!”
她一说完,竟站起身来,不顾一切地拼命往院子外跑。
李景衡对两个亲兵吩咐道:“尔等跟上去,待她跑出府门后再拿下,押送奚官局,责问刘广年,内侍省安排的王府长侍私自出逃,该如何处置。”
李景衡说罢,手指按到华玉真的颈侧处,探出她的脉搏尚且正常,稍稍松了一口气,尔后便拂去她身上的雪沫,将她抱进屋内,烤火取暖。
这时,雅霜端来一碗热茶汤,一点一点地灌进华玉真的嘴里,而青菊也像方才唤醒雅霜那样,用热水浸泡过的帕子,不停地擦拭她的手心和额头。
不多时,华玉真缓缓醒来,看到自己竟躺在李景衡的怀中,想要起身却自觉浑身无力,只得软软地说道:“是玉真没用,入府第一天便犯了错,让殿下费心了。”
李景衡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的表情,只是将她轻轻扶起,让她靠着软枕坐着,然后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道:“你确实没用,连一个小小的长侍都对付不来。”
华玉真愣住了,她原以为他会责问自己,毕竟自己确实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没想到对方的关注点竟是这个。
她叹了口气,继续反省道:“我确实有错,若不是今早迟到,也不会被兰长侍撞见。况且,我初入王府,还未适应府中的规矩,便行事过于鲁莽,连累雅霜替我受罚,实在是不应该。”
华玉真说罢,眼角又泛起点点泪花,满脸歉意地看向雅霜和青菊。
雅霜握着她的手,摇摇头说道:“这几年来兰长侍仗着与宫里的关系,对我们这些低等侍女,稍有不顺她心意的,少不了肆意贬低,动辄打骂,我们都是敢怒不敢言。”
青菊也凑上前,说道:“玉真姑娘这次算是给我们出了一口恶气,从此我们便不用整日提心吊胆的了。”
华玉真诧异地张了张嘴,方才她一看到李景衡出现,便晕了过去,对后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李景衡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却只是笑了笑,说道:“本王五年未归,这王府早已物是人非。”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也多亏了你不懂规矩,本王才这么快就有了整顿府中人事的由头。”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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