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林婉书凑得太近了,华玉真只觉鼻尖萦绕着阵阵幽兰花香,周身像是落下了无形的罗纱,将她紧紧包裹其中,轻飘飘的一层,却让她不由自住得生出快要窒息的错觉。
华玉真浑身不自在,急忙连连后退几步后,警惕得看着对方,问道:“奴婢不知林小姐此话是何意?”
“我是说,你与我的一个……一个朋友,长得很像,可我还不是很确定。”林婉书眉眼略弯,轻声说道。
华玉真更加疑惑了,眨着一双清澈无辜的杏眼,问道:“既然是林小姐的朋友,为何会不确定她的相貌?”
“只是在多年前见过一面。”林婉书说道。
只见过一面的人,算什么朋友?华玉真忍不住腹诽,这位小姐是在故意拿她逗乐吗?
见林婉书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良久过后还是一言不发,华玉真只觉对方在戏耍她,便欠身行礼说道:“奴婢还要侍奉殿下,先失陪了。”说罢就要离开。
待她走出两三步,林婉书望着她的背影,冷不丁地说道:“她是与李景衡是青梅竹马。”
华玉真立即停下了脚步,早已埋藏下的疑问在心中千回百转,她蓦然回头,只是问道:“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林婉书还未回答,随身的侍女便上前提醒道:“小姐,老爷请小姐快快跟上。”
她轻拂罗扇,看了一眼面前那位眼神哀伤的少女,轻笑了一声,对侍女说道:“那咱们先进去吧。”说罢便转身走向举行宴会的大殿。
华玉真用力捏了捏掌心,克制住心中纷乱的思绪,提灯匆忙回到侍女队伍中去。
宴席还未开场,大殿上已热闹非凡,秦王府开府三年,府中僚佐却鲜少见面,今日秦王设宴,各官员难得齐聚,一见面便互相攀谈起来。
银灯结彩,丝竹声起,在一众侍从和乐人的簇拥下,宴会的主角终于到场,众人皆停下嘴边的话题,纷纷起身行礼迎接秦王殿下,以及兵部尚书林耘正。
秦王亲自邀请林耘正落座于右侧的尊座,林婉书跟随其后,坐在父亲的后侧。
秦王端坐于上,其余官员开始逐一介绍自己的姓名与官职后,依次就座。
待在场宾客皆介绍完毕后,长史叶伯滕率先起身,拉着身旁的司马江敬舟一同举起酒杯,高声说道:“请殿下允许下官与敬舟二人,代表府中诸位同僚,在此庆贺秦王殿下旗开得胜,重创西戎,扬我大周国威!”
叶伯滕与江敬舟都是永安五年科考入朝的,叶伯滕原是就职礼部主事,江敬舟则是兵部员外郎,两人皆出身寒门,一无氏族支持,二无高官座主,十年宦海沉浮,始终未得升迁。永安十五年,二人被安排进秦王府,任四品府官,统领府中僚属。
昔日共事的同僚皆言,秦王李景衡虽为皇长子,却非嫡子,与陛下也不甚亲近,虽有军权在手,却无母族依靠,在朝堂上更是势单力薄,将来与嫡出的二皇子争夺储君之位时,必定毫无胜算。
可他们二人却是打心底里地敬佩面前这位少年将军,抛去秦王身上的皇室血脉,叶伯滕与江敬舟更看重他这种敢于亲身征战沙场,守卫边疆的赤胆忠心,是他们心目中的明主。
如今秦王带着战功归来,洛都风云变幻,各方势力暗流涌动,秦王身上的劣势,将来未必就不会成为优势。
李景衡面色从容,嘴边只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举杯平静地说道:“日后秦王府便要仰仗诸位大人了,本王先敬诸位一杯。”说罢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底下的人又站起来几个,无非是抒发一番慷慨激昂的赞美之词,尔后相互敬酒,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待酒过三巡后,李景衡起身走了下来,亲自给林耘正斟酒,说道:“本王要敬林尚书一杯。本王在雍州苦寒之地摸爬打滚了五年,深知军伍后方的保障,才是制胜的关键,本王在战场上打的每一场胜仗,都有林尚书的一份功劳。”
林耘正接过酒杯,起身环顾一一眼在场的宾客,神情动容地说道:“殿下年少有为功震天下,却如此的深明大义,林某人佩服!诸位入了殿下府内,虽已蛰伏三年未有成绩,可今日过后,诸位忠心追随殿下,将来必定能有一番作为。”
宾客们无不被林耘正的这番话振奋到了,纷纷鼓掌附和,更有激动之人痛哭流涕,感慨自己终于看到了一丝实现抱负的希望。
华玉真恭敬地站在上座旁,低眉顺眼地静静站着,底下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此刻她的注意力也似乎并不在此处,眼神空洞洞的,思绪早已飘出了大殿之外,回到了一个多月前的绿江城,回想着与李景衡初见的那一刻。
那人见到她的第一眼时,眼中的错愕与探究是那么的明显,他将刚缴获的狐裘大氅,毫不犹豫地披在了偶然救下女子身上,他那不问缘由的温暖举动,令她不敢细想,唯恐一切都化为乌有,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相处,都变成一场破碎的梦。
梦醒后……她便没有资格留在这秦王府了。
李景衡回到了座上,腰间的玉佩珠环不经意间扫到桌案上,案边的一双青玉著被扫落下来,滚到华玉真的脚边,发出玉石相碰的清脆声音。
“叮——”
华玉真的意识被猛然拉了回来,她低头注视着脚边碎成四截的青玉著,缓缓俯低身捡起。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伸了过来,快速夺下了她手里的玉著,耳边传来一句若有似无的嘱咐:“当心划伤。”
她愣怔了一瞬,一抬头,只见李景衡正悠哉悠哉地举着杯,与座下的大人们畅谈,对答之间引经据典,游刃有余。
如此意气风发,亲切谦逊的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他对她,从来都是冷淡而疏离的,无意之间表现出的紧张与关心,就像一阵风骤然吹过,撩动她的心弦后又瞬间无情地抽离,独留她一人在原地伤神。
华玉真又看了一眼掌心,玉著冰凉莹润的手感还在,可掌心已空空如也,像是从未抓住过什么。
宴会结束后,喝得酩酊大醉的府官们,被随从一一带回其住处。
而兵部尚书林耘正还尚清醒,见席上皆空,便向李景衡跪下,神情颇为严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