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不息的人群擦肩而过,吆喝叫卖声嘈杂纷乱,比不过徐留青如响雷一般的心跳。
他一定又得了什么怪病,不然心脏怎会不受控制?这并不罕见,毕竟他的身体承受着双重思想,以至于温和淡雅的人一旦展现出森森恶鬼般的邪气,就会被贪生怕死的人类钉上除魔降妖的木架,活活烧死。
所以他小心谨慎,藏起自己的恶劣怪异,让一切都在可控范围之内,可现在他失控了,对象还是一个无法喜欢甚至是厌恶的小娘子。
垂眸,小娘子仰头喘着气,似乎穿越人潮而来花费不少气力,她根本不需要做出任何事,只轻轻地说一句,“找到你了”,徐留青胸腔里裂开的豁口便像被人一针一线地缝合,疼到麻木,却在缓慢愈合。
感到怀里人挣了挣,才回过神放开,手从她腰间滑落,擦过手腕内侧,顺着掌心一点点挤进去与她十指相扣。
虽说大街上往来者不乏夫妻,但徐留青搂得那样紧,连下巴都快磕在她的肩头,实在亲密得不自在,这会儿握着她的手,似乎要把她的手指捏碎才罢休,知道甩不开,无奈地看两眼,“前面在卖兔子灯,我们看看去。”
方才便是被兔子灯吸引过去,指着栩栩如生的小兔子叫徐留青看,发觉两人已经走散。
但他身形颀长,付云珠找到他不费力气,尽管一如既往的清峻冷淡,付云珠却捕捉到细微的慌乱,沉默地观察两息,逆着人流向他靠近,背后受人一挤,这才扑腾着倒入徐留青怀里。
小兔子尾巴圆润,身体透出荧黄的烛光,付云珠伸指戳了戳,脑海现出徐留青一脸严肃提着灯的模样,偷偷抿嘴笑。
小贩见她有兴致,忙不迭取下灯对着徐留青道:“夫人瞧着很是喜欢,不如买下一盏送予她。”
徐留青侧首,小娘子踏踏实实地跟在身边,与他对视,看不出她喜欢与否,便问:“喜欢吗?”
付云珠不答,从荷包里摸出几枚铜板递出去,接过来的兔子灯搁到徐留青手里,笑着温声道:“日后夫君要是找不见我了,提着这盏灯站在高处,我便能循着光回到夫君身边,就像今天这样。”
她比他小几岁,却像哄小孩一样,说的话可笑至极,烛火微弱,隔着两三米只能辨认出光点,哪能指望当作引路之物。
按理说徐留青嗤笑过了不会当真,可他碾磨着灯柄,上面残有余温,暖橘火光烘托着小娘子白净的脸,勾勒出温柔善良的轮廓,平日里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才无的放矢,竟说不出辩词。
“怎么了?夫君可是不舒服?”
付云珠见他良久没有反应,兔子灯本是小娘子喜爱摆弄的玩意,可这一路行过来,挑挑拣拣也选不到合适送予徐留青的东西,他的心思不好猜,只能隐约感到徐留青对霍衍周的不喜。
过了一会儿,男人才回问:“要是你不回来,怎么办?”声音没有起伏,情绪被他剥离抛弃,听起来是寻常一问。
付云珠反到愣住,她本想说几句好话讨得徐留青不再追究戏楼之事,却不小心做出承诺让他死死揪住,只得硬着头皮承认,“我自然一直陪在夫君身边,哪里都不会去。”
狐疑的目光扫在身上,付云珠凛然,三根手指竖在耳边道:“我保证。”
那边轻飘飘一道讽笑,戳穿她的心虚,身后忽地爆出几丛烟花响,她看着徐留青的嘴在动,奈何听不到一点,大声问:“你说什么?”
徐留青摇头。
他刚才说让她最好说到做到。
既然没听见就算了。
跑到天涯海角,他也能抓回来关进笼子里,当作金丝雀养着。
两人都没注意,在不远处的石桥黑暗处,伫立着一道人影,愤恨杀意令他面容扭曲变形,他试图说话,却只有断续的呓语,大张的嘴巴里黑黢黢的,没有舌头。
*
染坊伙计送来染好的花样。
付云珠仔细看过没什么问题,吩咐伙计按照底稿刻板染布。
刘老板想要的花样复杂难做,付三爷支支吾吾犹豫不肯答应,他心急如焚担心错过一桩好生意,咬着牙齿加价,付三爷才勉为其难地表示试一试,喝酒的时候差点压不住趁机要了高价的嘴角。
付云珠在染坊同大师傅试验过多次,好在废过几匹布后,花样的形状颜色都定下来。
她在染坊与府上来回奔波,劳累却心满意足,徐留青雷打不动地接送,可她坐上摇摆晃动的马车,没一会儿便睡得不省人事,听沉香说都是徐留青把她抱回卧房。
下人低着脑袋,也能眼睛溜缝地偷瞄两眼,付云珠顿感不自在。
徐留青身边的竹风来染坊传话,说:“郎君今晚有案子脱不开身,恐怕要宿在衙门里,辛苦小娘子自己回府。”
付云珠倒是松了口气,像是想起什么,从身后的桌子上提溜起漆木食盒给他,“若是夫君忙起来顾不上吃饭,便用些点心,有多的,分给同僚让他们都尝尝。”
竹风应是。
在染坊待一天,出来时夕阳斜下,懒懒地坠在枝头。
路上望见茶楼,才觉自己滴水未进口干舌燥得紧,叫停车夫,携着沉香进去。
茶楼一层柜台的方格里摆满各式各样的茶叶,付云珠先上楼,让沉香留待楼下称二两君山银针与碧螺春。徐留青对君山银针格外青睐,她细细想来,这茶冲泡时芽尖悬空竖立,好似森森银刀,倒是与他清冷锋利相配。
一盏茶过,仍不见沉香上来,门外听不见丝毫动静,门缝下却人影憧憧。
付云珠嗅到危险,环顾四周,茶室空旷无法藏身。
栓上门阀,寻了把椅子,藏在门侧。
对方似乎不管不顾,一阵敲打猛撞,竹片做的门闩哪禁得起狂风骤雨般的折腾,几次下来已有裂痕,付云珠屏息凝神,手心沁出一层冷汗,高度紧张之下思绪乱如麻,难道是挡了别人的财路?
不等她捋清前因后果,身强力壮的小厮踹翻了门突然闯进来,付云珠抬手把椅子砸在那人脸上,可不过是蚍蜉撼大树,反而激怒了他,又闯进一人捉住付云珠挣扎的手脚,沾满蒙汗药的粗布捂住口鼻,叫喊求救声还堵在嗓子眼,人已经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