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心中顿起疑窦,却还记得谢不倾正在她面前。 皇帝陛下再贵重,她也时刻记得捏着自己要命秘密的是谢不倾。 谢不倾其人霸道,最不喜旁人碰自己的东西,若是别人沾染过的,再是爱物,他也即刻丢弃销毁。 自己既已要献身,她便也算是谢不倾的半个所有物,明棠可不想落得个“丢弃销毁”的结局,下意识地往后挪动半步,错开了小皇帝的手,再深深跪伏:“请陛下恕庶民带病在身,不敢冲撞龙体。” 皇帝似是有些意外,便听见谢不倾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明家小郎君体察陛下,挂念陛下龙体,忠心可鉴,便由臣来扶罢。” 明棠听惯了他于人前自称本督,这还是头一回听他用谦称。 低位太监称“奴”或“婢”,混成了头子便可称一句“咱家”。不过谢不倾何止混成了头子,他身虽为内宦,却比那些权臣还要更权势滔天。他自称一句“臣”,虽轻狂自傲,却也应当是他的身份。 “谢过督主。” 明棠的手落在了谢不倾伸下来的手背上,借力站起。 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站起来的时候,忽而觉得膝盖酸麻,整个人往前一倾,竟是整个人都往谢不倾身上跌去。 自家的使女不可带入正殿,故而皆留在各自的马车处等候了,明棠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跌得如此猝然,根本无人扶她一把。 明棠瞳孔猛然一缩,腰侧却传来一股子温和的大力,原是谢不倾的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身。 谢不倾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明家小郎,身子这般弱,一会子跪便受不住了?” 他的神情不辨喜怒,甚至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乎半个人都跌进自己怀中的明棠,睥下的凤眼显得有些冷然:“小郎君,可要站稳了。” 这话说的很有几分阴恻恻,周围伺候的几个小黄门都甚至惶恐地低下了头。 这位九千岁的脾气可不好,这般说话,大抵便是动了怒了。 这也正常,这位祖宗甚厌恶旁人近身,若是无关紧要的人,如今都很有可能挨了他一剑送出去了,也是如今陛下在侧,九千岁才不敢在龙颜面前逞凶。 明棠也险些这般想了。 若非她腰间正放着一只意味不明的手,极为轻拢慢捻抹复挑地在她腰上摸了一把,明棠就当真信了谢不倾动了怒。 今日她披着的正是谢不倾赐下的大氅之一,这些衣裳皆是按时下京中流行的样式做的,并无腰扣,宽袍大袖的,极有高士之风。 如此一来,谢不倾借着扶她之机,手直接滑入了氅衣下,贴在明棠的腰际,轻轻摩挲。 有那宽松松的大氅遮掩,谁也瞧不见一脸冷然、好似动怒了的九千岁,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在皇帝的眼皮子的底下,在这位才归家不久的明家小郎君腰间放肆一摸。 明棠几乎瞬间颤了身,又不敢一下子推开他,一下子抬起头来,微微瞪大了眼,却只能看见谢不倾眼底的有恃无恐。 他自然不怕! 明棠此前对谢不倾的顽劣放肆只有那么一丁点儿体会,如今才知道他在哪儿都敢这般放肆,便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他也毫无收敛。 明棠强忍着差点溢出喉咙的轻吟,还得作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惶恐模样,道:“多谢大人施以援手。” 谢不倾嗤笑了一声,好似十分不耐地松开手去:“小郎君体太弱。” 但他分明还在明棠的腰间捏了一把,差点捏得明棠当众跳起来。 他脸上一切,所作一切,恐怕也唯独只有方才这句话是真的——明棠分明听见了他话语之中对于自己的体弱无力,很有几分嫌弃。 皇帝见此,甚至有些无奈道:“明家小郎年纪还小,你吓唬她做什么。” “臣实话实说耳。”谢不倾毫无诚意地抖了抖衣裳,明摆着十分嫌弃的模样,这便要走。 皇帝也不欲在此久留,见一边的高老夫人与明以江还跪着,这才想起来方才忘了喊他们起来,便也喊了平身,往殿中去了。 明以江先扶起了高老夫人,随后又关切地看着明棠:“三弟,方才可跌着了?” 明棠摇摇头,他才放心道:“你体弱,为兄当真担忧你摔坏了。” 随后,也不管明棠应不应他,又自顾自地说起许多强身健体的法子,这般一路说着,进了正殿。 座次皆是按照地位权势来排的,除却上首的皇帝、太后,下首依次是皇室宗亲、列王公候、世家大族。 镇国公的席位靠前,不过自然是明以江陪着高老夫人坐前头,明棠坐后头。 明以江要与高老夫人亲近,又要应付相熟之人,说说笑笑的,一片热闹。 坐在稍后座次的明棠一时之间无人问津,显得很有几分寂寥。 不过这样也好,明棠只觉得方才被谢不倾摸过的腰间现在都还在发麻,极想用手揉一揉,方才人前人后的皆是眼睛,她只能忍耐下来,如今正好寻个众人瞧不见的空当,好好揉一揉腰。 结果她的手才收到腰侧,眼角就瞄见一抹朱红衣角。 谢不倾神色冷然地走到她身侧,道;“陛下口谕。” 明棠一愣,这皇帝陛下怎么又有口谕传来? 先前是想亲手扶她起来,如今又特特叫谢不倾带了口谕来? 明棠顾不上想那样多,既是皇帝口谕,一样是要跪接旨意的,便一扫前襟,打算跪拜而下。 却不料谢不倾伸手拉住了明棠的手肘。 他掌心的热度慢慢传过来,而谢不倾亦是慢吞吞地说道:“明家小郎体虚,不得久跪,特赐面君不跪之权。” 这消息,如同骤然投进水面的巨石,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不曾扬声,也不曾刻意收敛,周围一圈儿听见谢不倾的声音,皆朝明棠看过来。 殿中金碧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