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宫中诸位正为了丽美人大吃飞醋的嫔妃在此,恐怕要大吃一惊。 这位如清风明月一般的大美人是柳霜雪,那前日那位承宠养心殿的舞姬,如今已是丽美人的柳氏嫡长女,又是何人? 明棠却仿佛对这一些早已了然于心,她不能久站,扫了身侧的一只小椅坐着,鸣琴知道她与柳霜雪有话要说,已然去外头守着去了。 柳霜雪那张悲哀的芙蓉面上溢出不敢置信,又悲又痛:“……郎君所言,是否当真?” 明棠看着她,心中有些怒其不幸,又哀其不争。 她占了重生一遭、未卜先知的先机,知道柳霜雪当年正是因为太后寿辰时被小皇帝惊鸿一瞥,这才被强行接到宫中。说是盛宠无双,洛嫔却郁郁寡欢,入宫不到一年,便留下绝笔投井身亡。 柳霜雪这般不愿入宫,明棠便猜是有人故意送她到皇帝面前惹眼。她自入京时见过柳霜雪一眼,便有意让鸣琴借出府采买的机会打听柳家之事,知道柳霜雪的父母身体康健却同时暴毙,名下家业直接落到了庶出的兄长头上,明棠便知此事多半是兄弟阋墙,打算横插一手。 倒不是她如何仁慈,而是心生一局,提前备下步步先手,只等太后寿宴,救柳霜雪,正可一石二鸟。 一来,送某人上钩;二来,救下柳霜雪,另有大用。 而柳霜雪见明棠不言,似是接受不了自己的信念崩塌似的,痛苦地闭眼道:“不会的,大伯一家对小女子如此照拂,怎会害我……” 明棠着人打听打听就能猜出来的事情,柳霜雪却不知道? 前世里明棠曾听人说起过,洛嫔的绝笔之中,提到她曾反复思量,发觉自己为豺狼虎豹做了嫁衣,认不清家中人,这才了无生气绝望投井——她分明晓得,只是不愿接受。 柳霜雪聪明剔透,恐怕早有怀疑,却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她剩下的这些所谓亲眷,正是害死她父母的元凶;而如今为了吃绝户,还要将她送入宫中谋宠。 明棠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用手帕子包着的璎珞,往她身边一放,轻轻点了点:“你若不信,只看此物。” 柳霜雪看见那枚流光溢彩的璎珞,眸中一怔,此物怎么会在明棠的手中? 她自然认得这一枚璎珞,此物乃是母亲遗物,她因害怕睹物思人,便将所有母亲生前用过的首饰一应交由大伯母保管,这璎珞正是其中一件。 宫宴还未开始之前,她那游手好闲的堂兄便说不知从哪儿找了门路,非要让她跟着太后寿宴上献舞的乐班子进宫,说是以她的容色必能博得陛下青睐。 柳霜雪身在孝期,不得随意外出,更不想入宫伺候,可堂兄不依不饶,太后寿宴那一日甚至还吵上门来拉拉扯扯。那日恰巧又是她的亡母生辰,她大觉羞辱冒犯,又想起双亲还在的快活日子,忍不住在屋中痛哭。 大伯母将大堂兄赶了回去,万分惭愧地向她赔了罪,与她说了许多话,末了还将这璎珞交给她,说此物是她母亲生前最爱的首饰,望她早日走出双亲逝世之痛。 她心中实在思念母亲,捧着此物在案前摩挲许久。 这璎珞又有何关联? “这璎珞用极重的迷药泡过了,你只消拿着,迷药便会渗进肌肤,一刻钟之内就会叫人昏迷,不省人事。若那一夜没有我,你醒来便已在宫中。皇帝甚爱家底薄弱的小族女郎,你之容色若被陛下窥见,下场如何,你心中明白。” 明棠的话,宛如当头一棒,将柳霜雪猛然敲醒。 难怪她那日不知怎么就昏睡了过去,等她再醒来,便是被人搬动起来换衣裳。一切都好似腾云驾雾,如在梦中,她的心分明不想睡,眼皮却万分沉重,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这些人摆布。 迷迷糊糊之中,似乎察觉到被人安置在某处,随后有人悄悄到了她的床前,将她身上的衣物尽数褪去。她以为自己遭人侵犯,恐慌至极下终于勉强睁开了眼,便瞧见个眉目娇俏的女郎正气急败坏地将她身上的衣物夺走。 那女郎口中咒骂不休,红着眼睛,好似哭过,见她睁了眼,被吓了一跳,随后死死地压住她的口鼻,竟是要将她捂死! 若非彼时窗外忽然有人咳嗽,吓得那女郎抱起衣物便跑,她恐怕当真被捂死了。 之后便是鸣琴进屋,为她穿了衣裳,扶着她离开了那一处,将她送到这道观之中。 她到今日,在明棠来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地就到了这里。 原来是她的亲人早就已经勾结一通,要榨干她这个孤女最后一丝价值,将她送入宫中。若无明棠,她如今早已没了清白,如何去见自己九泉之下的爹娘! 柳霜雪双目赤红,忍不住滚下极痛的泪来:“小女子在家中,什么也不曾多吃多占,不过只是想为父母守孝,为何这般不容人!” “我不在你家中,自是不知具体因果,但你父母亡故之事,多半与的伯父一家脱不了干系。你的伯父一家如此,一来害怕被你寻到真相,干脆将你送入宫中,断绝你洞察真相的可能;二来你在宫中受宠,他们身为宠妃外家,还能坐收渔翁之利。” 明棠虽知柳霜雪心中痛极了,却还是将一切都说出了口。 唯有痛才能知道血仇淋漓,痛与仇恨,永远比爱要坚固不催。 柳霜雪痛哭不已。 但她哭过之后,很快就擦尽了脸上的泪水,再一次冲着明棠深深跪伏:“多谢郎君点拨之恩。今后无论郎君要小女子做何事,小女子都心甘情愿,唯独一件事,望郎君能助小女子为父母报仇雪恨!” 这正是明棠今日出府要等的话,她点了头,应了下来,便打算出门离去。 柳霜雪这才脱力地倒在一边,显然是累极了的模样,但她原本因为父母离世而伤痛悲苦的脸色终于漾起了微红,虽是仇恨所致,却也好歹比方才多了许多人气儿。 “郎君,敢问小女子要做何事?”她定定地看着明棠离去的背影,终于发觉明棠身上所着的乃是寻常使女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