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遇上这样古怪事儿。 拾月知晓那洋货铺子开在哪,也晓得那处新鲜东西多,近来不少客人往来买东西,他们走寻常路线恐怕被堵得水泄不通,于是带了明棠往小路穿行。 这也是拾月从前出任务的时候经过这些地方,自己琢磨出来的一条道,平素里走的人不多,多是庶族聚居之处。 而这个时辰,此处的庶族大多都去上自己的工去了,家中只留一两个老弱看门,故而十分幽静。 上京城内城之中多湖泊水道,明棠的车驾在巷道之中穿行,偶尔便见一两个小湖,也如同水镜似的澄澈明亮,明棠打起马车窗帘望出去,瞧见天上的云在水中也穿行,水天一色。 湖边白沙岸上,间或有些水鸟白鸭停息、互相啄羽,庶子的小孩儿们穿着粗布麻衣在岸边挑拣石子儿,欢声笑语。 不同于士族重金造出来的园林湖泊,这些天然的野趣也自有一番风味,明棠为散心而来,便也打算多看看,目光正逐着几只跃动的水鸟,忽而目光一凝。 在一处生满刺篷、颇有些陡峭的岸边,有几只水鸟正在其中筑巢,朦朦胧胧的刺篷影后,明棠却依稀看出个人的轮廓。 她怕自己看错,又定睛一看,确认那是个半身都还在水里的人,上半身趴在岸边,被刺篷挡住了大半,动也不动,不知在水中泡了多久。 死人而已,明棠司空见惯,本不打算多费功夫。 她正欲挪开视线,却瞧见水鸟飞到他的身上,啄了几口,从他的身上叼出来一块儿串着羽毛的小令牌,大抵是要用以筑巢——可那令牌的形状,明棠实在觉得眼熟。 她依稀记得,她前世在金宫中曾学过各国官员与宫人的令牌印鉴,这一枚令牌的形状,正与大梁朝宫禁之中的宫人令牌别无二致。 这是宫中的内侍或奴婢? 宫禁之中,人人都依据各自的户籍籍贯登记在册,即便只是最低下的宫娥太监,人死也要销档,然后拉到同一处地方埋葬。 自然,这只是规矩而已,会不会遵守规矩,那便看人自己了——宫禁之中明争暗斗无数,死于非命的仆从也非一两个,连尸首都找不到,多半便是被扔到外头来了。 明棠不知这人被卷到哪一路争斗之中而死,只喟叹权势场上谁人都身如浮萍,若不能做掌控者,便只能做人手中鱼肉,连性命都握不到手中,生死只待他人掌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棠忽然觉得那人耷拉在一边的手指头甚至动了动。 此人难不成还没死? 明棠转了转眼,遂喊了停车。 她们今日出来,本就是拾月驾车,明棠喊停,她也不问缘由,先行靠边停下,这才关切问起:“小郎怎么了?可是有哪处不舒服?” 她总记得明棠常晕车,下意识就要去寻随身带着的薄荷叶。 明棠见她关切,心念微微一动,只叹拾月虽是那谢老贼的人,却也着实是一心为她——不过如今还有旁的事情,想这些也无用,明棠抛去心中杂念,只以手一指那一团刺篷:“里头有人。” 拾月顺着她的方向一看,果然分辨出刺篷里头趴着个人影。 “此人如何处置?” “我方才好像瞧见他动了,你下去看看,若他还活着,便将他带上来。” 拾月领命而去。 她见那些刺篷缠绕在一起,十分扰人,干脆抽出腰间长鞭,将这些刺篷全部都一鞭子卷到一边去,最后蹲下身来查看。 明棠也从马车之上下来,走到岸边。 刺篷被卷开了,那人的身影就格外清晰,明棠看着他面朝下趴着的样子,总觉得有几分熟悉,略微看了看他身上被水泡得变了色的衣裳,依靠前世所学,从纹样上辨认出这是末流小太监的服制。 但这衣裳沾了水,隐约可以瞧见上头用阴绣的绣法绣了不少纹样——这绣法乃是达官贵人才能用上的名贵绣料,怎会用这样的名贵绣料做末流太监的服制? 那几只被惊扰了筑巢的水鸟早已经飞走,而它们方才衔起的那块令牌也掉在了一边的沙岸上。 明棠弯下身去看那块令牌,这些宫人内侍身上所配的令牌应当都刻有各自的名姓,若令牌上的名字还在,就能够依照档案之中的记录,知道他是谁人身边伺候的内侍。 只是可惜的是,那块令牌乃是木制的,质地也不好,在水中泡的时间太久了,廉价的木料已经被泡开了,上头浅浅刻着的名字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而负责查看此人是否还活着的拾月也忍不住抽了口气:“这般残忍?” 明棠侧身去看她,问起此人是否还活着。 拾月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他没气了,身上也硬了,应当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怎么死的?淹死的?” “不是,此人面色发白,唇色乌青,应当是中了毒,身上还有好几处刀伤,脸上皆被划烂了,看不出本来面目,且他身上新旧伤痕交错,脸上的伤是最多的。” 拾月便是见过那样多的死人,见到这般惨状,也禁不住心头有些发凉。 但她也仍旧有些疑惑:“只是属下确实有一件事不曾想明白,不论他是因毒而死,还是因刀伤而死,想必也是死后才被抛到水中。根据他死了的时辰,现下他理应被泡肿了才是,但我瞧他面容,却还像生前一般,并不曾变化。” 明棠闻言,心中冒出的第一念头,便是“假死”。 “这人恐怕有些功夫在身,你且瞧瞧他身上可否有什么穴位被封住了。再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能够其他证明身份的东西,不论是令牌也好,纸册也好,一应搜一番。” 明棠只觉得自己方才看见他的手指抖动,越回想越不似作伪。 拾月自然不会反驳,依照吩咐而行。 一番搜索,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