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压在她身上的力度来看,初微能感觉出来他的体力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自解毒后醒来,他一路带着援军从帝都赶来,而后又跟顾清墨和慕希礼的人战了不知道多少天,在徐智叛变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营救,他明明只是个病人,却是这里面最累的一个。
“初儿……对不起……幸好这次……能护好你……”耳边是他几近昏迷时地喃喃。
鼻尖酸疼得厉害,双眸已浸满湿热,但初微却没办法去回应他什么,她什么都不想说。
他身上的温度已经从一开始的微冷变得有些灼人,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像是抱着一个火炉一样,连她的额上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他一定是发烧了。
所以才会意识模糊起来。
“初儿……初儿……”他一遍一遍喊着她,好像这样便能减轻他的疼痛一般。
他的掌心将她后背上的衣服几乎打湿透了,明明发着热,他却像是冷得很,揪着她的衣裳颤抖得厉害,两肩被他挤得生疼,但她并没有将他推开,也没有想要他知道他在做什么,不知为何,心里的万般情绪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是他已经跟她说清楚从前的事了吗?
是她因为他救了自己而感动到突然就释怀了吗?
好像都不是。
她知道自己不是心软了。
她会如此,只因为他是顾清让。
这个对身边人尽全力维护,倾尽自己所有去保护他们的人,唯独让她伤痕累累,所以她便有些怄,有些怨,怨他为何不能像对那些人那样对她,怄自己为何非要喜欢这样一个男人。
但又如墨禾说的那样,其实,不过是爱与不爱的区别。
倘若不爱他,她不至于会伤至如此,无论是身还是心。
而他呢。
南清这个身份于他是怎样的存在,南甄并非只是个简单的细作,他们对墨禾越是敬重,那么就越是痛恨南甄,可是,他却在这种情绪下在意了一个不该在意的人——南甄的女儿,他愿意保她护她,不过是因为爱上了仇人的女儿而已,他之后对她的种种,也只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爱上的是仇人的女儿。
倘若他不爱,其实她早就已经死了。
这些,只因为她并非是南清,所以才没有去细想。
“顾清让……”她的声音已是破碎如沙一般。
几乎是将全身重量都压在她身上的顾清让却还是努力断续说道:“初儿……你回来那天……对你说的那些话并非……是真心的……不是真心的……我只是不想你卷进来,别生我的气……好不好……对不起……”
“……我知道。”
“初儿……”
“嗯。”
“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
“这三年……比从前过得……每一天都难熬……”
“顾清让,别再说了。”
“我好想你……好想见你……好想……如果这次我能……挺过去,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初儿……”他说着说着突然止了声音,手骤然跌下,背上温度瞬间消失,初微心中一惊,忙将他扶正查看他的情况。
已经给他的两处伤口上好药的止若急声道:“他昏过去了,不行,药不够了,剩下那支箭离他心脏太近,这里的坏境我没办法帮他把箭拔出来,必须尽快将他带去干净的地方,他的身体原本就没恢复,在拔箭之前还要让他服下柏叶参恢复些体力才行。”
初微将他失力的身子微侧,让他靠在她的肩上,望着外间走廊方向拧眉道:“可是那边恐怕一时半会儿打不通。”
“既然墨姑姑说她对这里熟悉,看她能不能想想办法。”说着她不顾双手的腥红扶着石壁站起身来。
而那边墨禾已经知道了这边的情况,原本给北戡帝吃下药丸后她就一直在低声数落他,现在听到顾清让的伤情后,她更是来气,劈手指着北戡帝怒斥道:“阿静的两个孩子就被你养成这样?你别跟我说什么清墨由庄傲兰养着就一定会学坏,你难道不是他父亲,你没有教育他的责任?若不是你故意如此,好借此铲除庄家,清墨他何至于变得这么坏!还有清让,这孩子该是几个孩子中最讨人喜爱的,从前那般可爱的少年郎,如今被你糟践成什么样了!你不就是觉得阿静最在意的人不是你,所以一直怨她么,可你最爱的不是德妃吗,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资格去责备阿静,她原本就心地善良,就算是个陌生人她都会倾尽心意,对你她更是付出了所有!倘若不是她临终前的秘密吩咐,你觉得亭知为何这些年会对你忠心不二,要不是为了报阿静当年的救命之恩,他根本不会当什么禁军统领,可你呢,就因为阿静帮我隐瞒了当初临山的真相,你就气她的欺瞒,还赌气想逼我服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管你们的事离开北戡的,我可告诉你了,顾老头,倘若清让今天当真因为你的责任有什么闪失,老娘立马带人去把你那皇宫给掀了!”
石室并不算小,却也是个密封的空间,等墨禾说完许久后,这四周似乎还萦绕着她的愤怒。
北戡帝虽因药丸的缘故所以精神已经好了一些,但此刻却也白了脸色,他背脊微佝,颤着眉宇缓缓看向初微怀里已经失去意识的顾清让,脑中突然闪出很多静妃的画面,那个恬静的女子,好像对谁都是一副温柔的模样,他一直以为她对谁都笑,对谁都好,只不过是性子使然,直到那回……
当年,他的确因得知了她心底的想法后恼她气她,所以,即便知道睿王品性如何,他最后还是迁怒于他,甚至觉得他是罪有应得,因为他是清墨的弟弟,因为他是静妃的儿子。
可是,他也是他的儿子。
“你……可有办法救他?”他低声问道。
墨禾深沉几口气,努力压下心中怒火道:“放心吧,那药丸也不是糖豆,只是他原本身子就没有恢复,加上这些天没日没夜地制定作战计划,又因为担心初微,所以身体和心理都承受了太多才会体力不支罢了,算算时辰他体内的药丸也差不多开始发挥效力了,应该一会儿就能醒来。”
初微闻言刚松了一口气,止若却走过去道:“可是若是不快些把他背后的箭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