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村全族都会聚在一起欢庆。他们一路狂奔回去,云松的屋外已经集结了许多人,可是产妇的屋子却无比寂静、连个影子都看不见。气氛有些诡异,她的丈夫正焦急地等在门外。看到他们回来,顿时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的手:“老六,这孩子已经出生很久了,我们都听见哭声了,怎么还没人出来报平安呢?”
玠风已经重新带上铁面具、声音也被伪装过:“你怕什么?你等着满月酒被我们闹吧!”
云松丈夫干笑两声,正一脸愁容,房门终于被打开了,满手是血的接生婆走了出来。众人一拥而上问孩子呢,接生婆对着玠风扯出一个笑容:“母子平安……得请尊主和孩子的爹一起进去看看。”
此话一落,顿时喧嚣声四起,大家都在窃窃私语,玠风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安慰他没事儿的。小月亮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看到玠风藏在衣袖下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难道是云松刚生下来的孩子有问题?她的心猛地一沉,趁没人注意、她绕到房屋后门找到云松的屋子,趴在窗户下偷听。
孩子没有哭声,只有时不时传来孩子爹和接生婆的叹气,产妇的声音则是一丁点都听不见。
小月亮以为自己听岔了,正想再凑过去一些,云松终于开口说话,只是声音中毫无初当母亲的喜悦,反而更像是哀莫大于心死。她问:“确定吗……”
玠风独有的机械嗓音传来:“确定,就是个普通大泽人,木系杏花,不是灭灵。”
她丈夫喃喃道:“怎么会……我们两个人都是灭灵,为什么会生下一个普通大泽人……”
玠风说:“这情况虽然少见,但也是有的,父母都是普通大泽人,也有可能生出灭灵;父母都是灭灵,也有可能生出普通大泽人。现在,就看你们自己的决定。”
决定?什么决定?小月亮听得一头雾水。但有一点她听明白了,这个孩子,和这里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心里一紧,不知道他们要对这个孩子做什么,情急之下发出了一点声响,正在懊悔,头顶上的窗户嚯地打开。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玠风的铁面具正对着她。他眼眸中的狠戾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烟消云散,略惊诧道:“你怎么在这儿?”
她瞪大了眼睛还没想好说什么,屋内传来云松的声音:“是谁?”玠风回头答道:“是小月亮。”云松和她丈夫商量了下,便请她进去。
玠风拉了她一把,她从窗户跳进屋,定睛一看,云松正躺在床上,眼角是肿的。她怀里抱着新生的婴儿,丁点大的小拳头不停地挥舞。小月亮忍不住屏住呼吸、上前去看。云松打开襁褓的一角,刚出生的婴儿,脸还皱巴巴的,两颊红彤彤,她们正盯着他的小脸,他忽然张开嘴吐了个泡泡。云松被逗得又哭又笑:“真乖啊,怀孕三年一点儿苦都没让我吃,刚才生产也是快得很。”
她的泪滚落下来:“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小月亮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玠风。后者眉头紧锁,对着云松说:“你们,想好了吗?你们要把孩子留下,还是要把他送到外面?我保证我会给他找个好人家。”
外面?哪个外面?小月亮惊诧不已,他们要把孩子送走?送到大泽去?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玠风,他略沉重地点点头表示默认。云松和她的丈夫抱成一团,他们看着襁褓中还在熟睡的孩子,泪眼婆娑。玠风上前把她带走,在她耳边低语道:“让他们好好想想吧。”
他牵着她的手出来,没有理会任何人的追问,二人在河边肩并肩散步。这里居然也有水族特有的水萤,还有芬芳林特有的辉蝶,它们这样神奇的生灵将黑夜的河边照得如同仙境一般。
他叹气道:“几千年前曾经出过事,这里有对夫妻生了一个普通的大泽人,本来相安无事。可是画戟洲是个很小的地方,谁也没注意到那个孩子对外面的世界有多向往,那时候甚至还没有十纵九横阵,他轻轻松松就逃了出去,很快就被雨霖汀的霶霈给抓住了。那个孩子本身不知道画戟洲的事情,但是他的母亲想念他、出去找他,被霶霈给抓住后严刑拷打。霶霈利用她作为情报突破口。虽然我们也赢了,但是是惨胜,就是第六次灭灵之战。伏影在那场战争中身受重伤活了下来,但是从那以后就立下规矩,再有普通的大泽人出生,父母就要做好决定。要么让孩子永远留下,要么就把孩子送走,他们要把关于这个孩子的所有记忆都消除、就当没生过。”
她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犀利的眼神仿佛在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连画戟洲这种地方也会有骨肉分离这样痛苦的惨剧?
玠风仿佛能看懂她的眼神,他与她对视许久,然后说:“都是为了活下去。”
活下去……
她想,为了大多数人能活下去,就能对某些人、某些群体的苦难视而不见,就能要求他们必须牺牲吗?
一股子热血冲向脑门,她的耳膜嗡嗡作响。她转身就往回走,他停在原地没追上去。她疾步回到云松的住处,人群已经散去,屋内云松和她丈夫似乎已经决定好了,他们正在把孩子交给接生婆,小月亮忽地出现、直接就把孩子抢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她目龇俱裂,对着现场所有人发出这段时间以来第一声怒吼!
“你们不准抛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