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的第三个月,直到sales给她发消息,她才发现很久没有买面膜,她日常贴的那款很贵,近一千块一片,她起身去检查抽屉里的备货,想看要再买多少张。
但拉开抽屉,里面面膜满满当当,她那段时间很忙,到那一刻才慢腾腾地想起来很多快用完的护肤品都重新拥有了备货的正装,每次拆开她没多想,以为是自己的囤货,照着购买记录一一查找,才发现那些全都是他买的。
她不会不知道那些对于他来说是什么意义。
她也不会不知道,他看她酒店App和钱包里的会员卡,每次和她出去从来不会买稍微便宜一点的房间,她以前住的是什么,和他在一起之后住的就是什么。
她其实不想他那样,但永远无法驳回他的付出,她记得他从来不会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她看他工作很累给他买了大几万的工学椅,被他一言不发地换回到她的房间,出门旅游他会给她一张卡让她买单,但她没有用,悄悄刷自己的那张,后来回去他发觉,二人冷战了一天一夜,最后怎么和好的?她忘了。
他们都高傲、自尊心强、不愿低头,连吵架的方式都是如此相似,谁也不会愤怒地质问,只是清晰地发觉又一个问题出现,在心里盘算着原因,手上却各做各的事,表面上一片安定,房间里只有键盘和写字声,但却默契地谁也不再开口,不会亲昵、拥抱、亲吻。
冷战最长的一段时间是七天。
她甚至从他房子里搬出去回到寝室住。
导火索其实非常简单,是某天清晨新闻推送,是某上市公司大公主的婚讯,她愣了会儿,对着消息栏感叹:“她还是嫁给家里安排的人了啊……”
一旁的裴冽在敲电脑,半晌后问她:“原本不想嫁?”
“对啊,她有初恋的,从高中谈到大学毕业,为这个和家里人闹翻过好多次。”她想到什么说什么,“但还是没成功。”
“为什么没成功?”
“家庭环境不对等,成功很难的。”她说,“我们里面没几个能和恋爱的人结婚。”
……
话音正落,她发觉到说错话。
可也没说错话,是实话的,但她清晰地从客厅的沉默中捕捉到他的情绪,她想开口补救,但怎么说都像是欲盖弥彰。
要开口解释,就必定先在他高傲的自尊上划出一个开口。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问题就在时间的推移中开始滚雪球,越滚越大,她是学不会低头的人,无论过多久都一样,甚至从他房子里搬出,破冰是在记者来学校采访的那天。
她知道记者过来采访校长,所以并未设防,刚从教室走出就迎面撞上一片闪光灯,还没来得及躲闪,眼前即将被晃出白光时——被人捂住眼睛,抱向胸前。
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响起,她的心跳和惊呼声一样剧烈,过了好久记者被驱散,她才从少年浸满薄荷淡香的衣领中抬起头来,裴冽看着她不说话,好半晌,她撇一撇嘴委屈道:“……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刚下课,”他垂眼低声问,“想吃什么?”
他们吵架很简单,和好也简单,她是只要给个台阶立马就会下的人,那天晚上裴冽抱她在身上,好半晌,终于久违地愿意提起这个话题:“如果你不想结婚,那大学毕业就分手,我不耽误你,好不好?”
……
她在这一刻忽然抬起身子,意识到二人之间出现了怎样的信息差,又意识到自己被人剥光了,这才再躺下去:“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和你在一起……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很安于现状,结婚对我来说太远了,所以我,我没想过。”她觉得很羞耻,咬着字一点一点地小声说,“就……没想过跟你分手的事。”
头顶顿住好一会儿,只剩他呼吸,小腹时上时下地将她身体抬起,她终于抬头向上看,撞进他情绪不分明的眼底。
他低声,睫毛在颤,似乎在努力分辨她这话是临时起意,抑或发自真心:“真的?”
“真的。”她说。
——不过还是分手了。
回忆收住,她撑着脑袋悠悠地叹气,调酒师退过来,问她:“有烦心事?”
“是啊,”她指了指橙汁,“都说喝甜的会好受些,你是不是没给糖,怎么一杯喝完我都没感觉?”
对面笑,“那恐怕不是糖的问题,喝点酒?”
“不要了,”她摇头,“我一喝醉就到处跑。”顿了顿她又改变想法,“算了,还是配点儿吧。”
不然她怕自己太清醒,总回忆今天。
这次给她调的酒很烈,她是在房里喝完的,喝完倒头就睡,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回到裴冽给她那张银行卡的时候,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刷,把它收到自己钱夹里辗转陪她从内地到港城,然后忽然惊醒,她翻身下床,灯开得很亮,是她忘记关了,面前一阵天旋地转,但她趴在床沿,几乎本能地去翻自己的钱夹,找那张七年前的银行卡。
她睁眼得突然,视线没能适应,被灼亮的灯光生生逼出生理性眼泪来,但罔顾眼角的湿润,一直找。
没有找到。
不见了。
*
裴冽在凌晨三点听到房门被人用密码打开。
他找了一整天、怎么打电话都不接的人出现在门口,踉踉跄跄地,满面焦急地搜寻进来,见他起身,焦灼问:“你看到我的卡了吗?”
“什么卡?”
她比划着:“银行卡,这么大,中国银行,黑色的,中间有浅白色印花……”
他正想说自己怎么会见过这种东西,忽然整个人顿在当场,好半晌,理清思绪后问:“哪一年的?”
“2016。”
……
他问:“银行卡后四位?”
“7039。”
他送她的那张。
也是他房间号的密码。
原来她是这么进来的。
说话间,她大概还记得自己昨晚睡在这儿,掀开枕头寻找。
他无奈道:“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