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学了盲文之后,就可以给你写信了。”
十五岁,黄连骑着自行车接唐果放学,被同班同学撞见。
他明天上学,就听到了班里传来风言风语,笑话他有一个瞎子妹妹。
他第一次和别人打架了,接受了学校里的处分,他这人轴,怎么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说我可以,别扯上果子。”
十六岁,夏天下了一场暴雨,回家的路被淹起来了。
唐果就算看不见,也能感受到雨水漫到了小腿那里。
黄连在她面前蹲下来:“来,二哥背你回家。”
“二哥,你吃得消吗?”
“吃得消,当然吃得消了。”
十七岁,唐果在画板前朝他微笑:“二哥,我想给你画一张画像。”
黄连走到她身边,好奇地问她:“你看不见二哥,怎么给二哥画画?”
她伸出手,笑道:“让我摸摸你的脸,说不定我可以想象出来。”
黄连乖乖凑近,由着她的手指一点一点在他的脸上描摹,惹得他都有一些发痒。
他笑了,朝面前认真的女孩子问道:“怎么样,可以想象出二哥长什么样子了吧?”
唐果的手停顿在他的眉宇之间,她轻轻点头:“可以了。”
“二哥,你还挺帅。”
黄连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他舒了一口气,幸好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她看不见。
但下一秒,唐果就疑惑地开口道:“二哥,你发烧了吗?怎么脸上的温度一下子那么烫?”
黄连结结巴巴半天,也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
他不是发烧了,他是心动了。
唐果也没有多想,她拿起笔一点点起形,黄连凑过去看,大轮廓很像。
“二哥,希望我别把你画丑。
”
“不,咱们果子画得很像。”
十八岁,唐果参加了特殊教育学校安排的才艺大赛,她画的画拿到了一等奖。
她的绘画天赋被人发现,大家都惊叹于她是个盲人。
有绘画大师提出要把她接到距离江城千里之外的崇城学习绘画,唐果接受到邀请后,犹豫了。
她舍不得黄连。
黄连走到她面前,摸了摸她的脑袋,像是安慰一只失落的小猫。
“去吧,果子,你那么喜欢画画,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唐果仰头,她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她明白他心中的感情。
她轻轻唤了一声:“二哥。”
“等你学有所成,二哥接你回家。”
“好。”
十八岁,是他们认识的第十年,也是他们分别的第一年。
唐果的师娘亲自来江城接她去崇城学画。
师娘很温柔,一路拉着唐果的手,像是牵紧了自己家的女儿一样。
“师娘,我的行李很重的。”
“没事没事,我把你师兄带过来搬行李啦。”
“还行,不重。”一个嗓音清冷的男声传来,二十岁的程沛之拿着行李跟在了他们后面。
他们一起走进车厢的方向,中途,唐果牵着师娘的手,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她回过头,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她知道,身后有谁在为她而停留。
黄连没有走,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他艰难地开口:“去吧,果子,别回头。”
唐果点点头,转身进入车厢。
列车缓缓开动,她流下一滴眼泪。
一块手帕轻轻塞到了她手中,带着冷冽的檀香味钻进了她的鼻子里。
“给你擦眼泪。”还是刚刚清冷的男声。
唐果愣了一下,然后礼貌地回答:“谢谢师兄。”
“不用谢,”程沛之看向她无神的眼睛,心中生出一点点的怜惜,“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程沛之。”
“我叫唐果。”
“我知道,师娘告诉过我”程沛之的声音带着笑意,“这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唐果愣住,上一个说她名字很好听的人,此刻估计还在车站没有离开吧。
她攥紧手上的帕子,呆呆愣神。
这才离开一会,她就控制不住地去想他。
程沛之假装没有看到她的失落,开口依旧温柔:“以后你在崇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师兄,师兄罩着你。”
八岁那年,黄连也说过相似的话。
“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来找二哥,二哥一辈子都罩着你。”
唐果来到崇城后的每一天,都在认真地学习画画,她本身就具有很强的天赋,加上师父专业的指导后,画面的效果更是突飞猛进。
一周里总归有一天,她会收到一封从江城寄来的信。
黄连坚持给她写信,信里的内容是密密麻麻的盲文,他每一个字都用专用的椎笔刻出来。
他在信里说,幸好他早就学会盲文了,给她写信也一点也不麻烦。
他在信里说,他十分地想念她。
唐果都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写出这些话的样子,嘴角带笑,甘之如饴。
她将一封封信件贴在心口的位置,只觉得心房处的甜蜜都快要往外翻涌。
这是她人生里最安稳妥帖的时候,哪怕身置黑暗,也总觉得前方有光。
作画休息间,她有些累了,最近画画似乎是到了瓶颈期,她本身就眼盲,手头上的这幅作品如果想要尽善尽美地完成,恐怕要自个琢磨好长一段时间了。
唐果头一歪,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靠在了一个人的肩膀上。
那股子冷冽的檀香味萦绕在她的鼻息之间,她一个激灵,立马坐直了身体,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抱歉,师兄,我......”
还没等她说完,程沛之开口轻声打断了她:“没关系的师妹。”
气氛有些尴尬,程沛之的声音依旧镇定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