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方院落。
沿边杂草从砖隙中冒出头,攀附着墙根奋身向上蹿,试图去迎接斑驳矮墙外未曾谋面的日光。
废弃之地,埋藏过许多,也见证过许多。
男孩吃力地睁开不知已阖上多久的眼。
日已西沉,他望见南徙的雁排列齐整掠过单调如纸的天空,最后冲出视线再洇不出半点痕迹。
有鸟雀歇脚在檐上,心情大好般叽喳叫着,混着体内那股经久未散的虫物噬咬之痛,再度磨出了他一身冷汗。
眉间紧紧皱成一团,他痛苦不堪地闭上眼,指关节因拳心紧握而泛出无血色的白,后槽牙几乎要被咬碎,尽管如此,这痛楚自晨间出府后起便再没放过他。
“吱呀——”
身旁不远处的院门被谁悠悠推开
“阿玉,你原来在躲在这儿呀。”
紧咬的下唇被人用手强行拨开,咸涩的血腥味自舌尖刺激到他游离的知觉。
他微微睁开眼,面前女孩一身扎眼的红调衫裙,并不陌生的脸庞挂着佯装惊讶又遮不住的愉悦笑意。
鸟雀扑棱着翅膀倏然飞走了。
“谁给你下了毒?还是皇室特制的‘起蛰’,阿玉,你惹到了谁?”女孩似是面色痛然,转头问向身后跟随的仆从,“你们可知?”
他也顺着投去目光,原是一众仆从也跟随而来,不乏熟悉的面孔中,他们有的垂首沉默,有的甚至憋着几分笑,却是不约而同地无一人回答。
又或许,从他今日临时被安排出府采买却意外毒发时,这便已是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听闻这毒会叫人浑身无力,痛痒并发几日不止,阿玉,你定是很痛苦吧?”
女孩弯腰,使劲捏住他的脸颊一侧迫使他抬起头,那态势像是定要将他观察个透彻。
“巧的是父王留了我解药,要不……我来帮你吧?”
忍着疼,男孩无声张了张唇,没发出半点声音,却见纹着金边的手帕铺面落来,是她触碰自己后拭手所用。
“不过我可不白帮人。”
她娇笑着开口,裹着满是得意的傲然,想来一番设计总算没白费,终于顺理成章将人踩在了脚底下。
“很简单,你只需要——求我。”
乌云密集,原本不染的天幕如砚台打翻般晕出一片墨色,渐渐向四周漫散,隐有山雨欲来之状。
等不到回答的女孩不耐地皱起了眉。
“求你。”
他伸手抓住女孩欲离的裙摆,绞起一掌刺目的红,破碎般令人惊心。
“求你……给我解药。”
……
“扑通——”
是冰冷的湖水。
漫过胸膛,漫过额头,直至将他整个身子完全浸没。
“本郡主只是好奇,你能撑多久?”
手指随意勾起发丝,其上鲜艳的蔻丹衬出不属于她这般年龄的成熟,岸上人如看新奇玩物般兴致勃勃地盯着湖面渐渐没入的瘦弱身影。
时令已值隆冬,被下人用绳子粗鲁拉上来的他浑身湿透,身子无力匍匐,只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连日在这极寒的湖水中浸泡,他脸上尽是受冻的灰败,足肤生出的冻疮无时无刻不在发疼。
“阿玉哥哥真厉害,比上次多撑了半炷香。”女孩笑眯眯地鼓着掌。
他不言,泛紫的唇死死抿住,回望向她的双目似也淬上湖面不成片的尖锐冰屑。
女孩慢慢蹲下身与他平视。
“不如这样,东西给我,便不再缠你玩这游戏了,如何?小、灾、星。”
她声音清脆悦耳,却含着胁迫意味,显得恶劣至极。
“想都别想。”
一阵猛力将他再度踹回水中,刺骨冷意侵袭全身,他任凭自己慢慢向湖底沉去。
仿佛就此溺亡,也未尝不是件幸事。
……
闻琏醒了。
确实是手脚冰凉,却并非因梦境中那泓令人窒息的寒潭。
他起身,彻底掀开早已不再蔽体的一床绵衾。
三更的夜也是没有温度的,庭院很静,静得仿佛能听见薄薄的霜花是如何砸在砖瓦上,又聚成一滩雪水从有蛛网的檐角慢慢滑下。
闻琏开了窗,任夤夜凛风袭进屋内,以此吹散残留旧忆带来的烦闷,思绪也再度飘回几日前与那位东虞郡主的初次交谈。
虽然“初次”这种说法于他来说实在可笑。
少女沉静的玉颜再度浮现眼前,她像一株初绽的娇花,仍对周围心存茫然与戒惕,没有他预想中的惊慌失措,亦或是颐指气使,有的只是一双略带犹疑却仍似探究般对上他视线的澄澈双眸。
澄澈到……即便此刻回想,他竟自心头生出恼意,连带眸色也倏地沉下几分。
不过转瞬便已尽数敛去。
漆黑如墨的瞳眸渐冷,少年指尖微扫,掸去窗沿上洒落的一层薄雪。
未免无趣,他想。
过往种种,连自己回忆起都感到可怜的曾经,有多少不是拜她所赐,辛珂如今忘了,他却记得,记得比谁都清楚。
以至于倥偬数年,这记忆也要时常在午夜侵入他梦境反复鞭笞。
“你怎么能忘。”
他惋叹,唇角笑意似有若无,疏淡的眸中映出残月的冷光。
月凉霜堕,寒星烁烁,时不时传来的几声邕邕鸟叫,后半夜却再未出现。
*
昨夜下了一场小雪,落得枝头廊檐皆挂上了霜。
清早被丫鬟们服侍着一阵梳洗打扮,辛珂却仍旧有些不适应。
尚在大夏时,她素来不受嫔妃待见,贴身服侍的婢子早早便被调走,于是多年来,她在起居方面大多亲力亲为。
现下夺舍了这位东虞郡主,吃穿用度的奢华已是令她这好歹当过公主的人有些瞠目结舌,晨间便被成排的丫鬟围着转,多少仍是有些难以习惯。
辛珂忽地想起,桃袂曾在交谈中提及过,当今圣上十分宠爱这位原身,几乎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