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冷,风声沉寂。
离靖侯府仅有几里路的巷中,箭尖闪着冷铁特有的暗芒,在马夫深色外衣上格外显眼。
夜风挟过血腥味,目之所及并没有人影,暗杀者不知潜藏在哪里,箭矢破空之声频频响起。绣棠霎时反应过来,这是一场刺杀。
一场针对戚云崖的刺杀。
箭矢如雨点逼近,绣棠急忙转身回到马车里,一支箭转瞬已到眼前,只差一步射进后心——
来不及了!
马车内的身影猛然跃出,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护在身后,几乎是同时,一把极窄的匕首与精铁箭头撞在一处,空气中火花四溅,迸出剧烈声响。
没有月光的夜里,握着匕首的手像月色一样冷,绣棠有一瞬的愣怔,戚云崖却没有开口,向前一探,抽出车夫身侧的长剑。
他不需要说什么。
刺客首领几乎望穿双眼,也难以否认马车上青年的身份。青年清瘦的姿态不会和武学两个字扯上任何关系,朝中人人皆知,靖侯世子明明是个不肖其父的文人。
这样的眼力和腕力,又怎会是一个文人!
首领想起主子的命令,咬咬牙下令道:“放箭!”
一波箭雨过后,车厢外落了一地的箭。箭头损伤得极为严重,弯折蜷缩在地上,只在长剑上留下一个小小的豁口。
戚云崖垂眸,持剑的手指关节上一点红痕,剑尖直指东侧的柳树。
他惯于在夜晚寻找敌军,在许多个夜里,先是冲锋在前的卒子,后来是上马提剑的将军,他的剑从没有钝过。在他耳中,柳树上的呼吸声很是响亮。
刺客们放弃徒劳的隐藏,一拥而上。
不合手的剑并不会影响什么,戚云崖的剑招极快。几名刺客大约还没看清眼前究竟是什么局面,便觉得喉头一冷,长剑当胸而过,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刀光剑影纷乱,他的剑尖依旧近乎冷酷的准确,招招致命。咽喉、胸口、颈侧,血迹蔓延开来。
绣棠睁着眼看着咫尺之隔的厮杀,青年将她护得密不透风,偶有温热的血溅到脸上。
她第一次认知到,戚云崖杀人时候的模样,不是浅霜,不是郭铭,那两次他并未直接出手。而这次,他的剑沾满了血,上挑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只是漫步长街的闲散公子,倒下的人只是进入长久不醒的睡梦罢了。
她后背上在出汗,青年的手环着她向内撤一步,百忙中低头看过来一眼,他的嗓音像水:“阿棠,可以不看的。”
又是反手一剑,持刀的刺客一声惨叫。
绣棠还是睁着眼,直视面前飞溅的鲜血。她必须去看,很努力才让声音显得不那么颤抖。
“他们是谁?”
冷冽的剑光下,戚云崖脸颊一侧沾了一滴血,清俊的样貌莫名有些妖异。他口吻平淡:“谁知道呢?或许是皇帝终于找到机会要我的命了。”
战况持续胶着,是几乎以一敌百的僵持。京城夜里守备巡逻的长生卫像死干净了一样,一刻钟之久,没有任何士卒听见嘈杂的厮杀声。很明显,下手者早布置好这一切。
绣棠心中焦急,她试图从戚云崖脸上看出些后手。青年出了些汗,发丝粘在耳后,唇紧抿着,绣棠从中察觉到,戚云崖抗下众多杀手围攻,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戚云崖再如何神勇,到底只是一个人。若没有援军,她只能和他一起死在这里。
滴墨的天色里,视线模糊得像蒙了一层纱。绣棠在宫中时,蜡烛都是奢侈物件,才将这双眼睛熬成现在这样,目力胜过常人。
一只满是血污的手从地面抬起,月光在刀尖反射出微弱冷芒,刀尖所指——
绣棠用力去看,是戚云崖的后心!
“小心!”
女人的尖叫声凄厉,戚云崖往后一仰,刀尖划过他的外裳,倒在地上的杀手呼吸艰难,却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刀势一转,径直插入皮肉里。
血濡湿在衣裳上,星星点点,隐在赴宴的玄色中。
戚云崖面无表情补了一剑,杀手终于彻底倒下。伤口还在失血,他的唇色变得浅淡,剑招也慢下来。
这样的境况下,慢下来意外着死。
他身上又多了两道伤,一道箭伤,一道剑伤。
气力不支的青年几乎要倚靠着车辕才能站稳,脸色呈现出病态的苍白,垂眸时气息幽微。
刺客头领面露喜色,围攻之策终是起了效果,靖侯世子已是强弩之末,他转头一望,又有些愣住,带出来的精锐竟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一次以为胜券在握的行动竟落到这个地步,头领怒声道:“重伤之人再拿不下,明日全部回阁中受罚!“
暗处弓箭手一齐瞄准空当,刺客首领冲在最前,赫然是一记杀招。刀光剑影凌然坠下,戚云崖四面都是攻击,粗略看去毫无生机,只能咬着牙再挥剑。
挡下暗箭后,长剑与短刀相击,刺客首领摆出以命相搏的姿态,手上青筋毕露,大喝着再次挥刀,戚云崖仍然撑着一口气,与他缠斗起来。
绣棠毫无办法,只能紧紧盯着戚云崖的手,生怕错过一丝转机。戚云崖擅短剑,车夫的剑太长,数十招拆下来,又有旁的杀手趁机冲上前,他侧身避过一刀——
却是慢了。
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划在他手臂,裂口上下贯穿,血汩汩往外淌,青年手中长剑摇摇欲坠。
绣棠险些丢下手中紧握的匕首:“戚云崖!”
此时,刺客首领喜色更胜,刀尖向前落下,满以为可以完成此次刺杀。身后破空声蓦然响起,一群靛青色打扮的侍卫逼近此处,为首的中年人张弓搭箭,又是一箭直冲首领门面而去。
援军到了。
刺客没剩下多少人,在侯府侍卫的包围下丝毫翻不起风浪。绣棠搀着戚云崖,挪到车辕边上,随手扯下布条先包上他的伤口。
为首的中年人走近他们,神色愧怍:“是我等来迟了,连累世子受这么重的伤。”
戚云崖薄唇紧抿,苍白的唇费力张开:“袁叔说笑了,是我大意了。还未道谢袁叔一从崇州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