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姑爷,今后不能胡说了。”
她平日里也没多少好声气,桂子并不害怕,正想拉她出来取笑几句。但看荻花今日皱着眉瞪着眼,桂子立即怵了三分,敛起笑容,站直了身子。
池姨母同孙步云对着行礼,又将雁回指出来,雁回便也上前同孙步云作揖下拜。
抬起头来,终于近看了一眼,孙步云的面目吓得雁回惶恐不已,明显后退了一步。
桂子眼疾手快,悄然伸手扶住雁回的腰,递上备好的白米。
雁回按照习俗,将手中白米洒向新郎官,她说不出原本心里练过多次的吉祥奉承话,只说了一声“恭祝百年好合”,声音细如蚊呐,匆匆退到池姨母身后。
在喝彩声中,茜娘被众多丫鬟和喜娘扶了出来,厚重的盖头绣满吉祥纹样,遮着她明显消瘦了的身躯。雁回无法跟着旁人一同迎向新娘子,立在原地,仍不能回过神来。
桂子自雁回身后推推她:“怎么,不想去看?”
“像□□……”雁回喃喃说着,“我见过□□,当真见过。”
“你胆子太小,怎就吓成这样。”桂子长叹一口气:“我已挨了警告不可多嘴,劝你也忍着吧,熬过这一下子。越不愿意看,就越要多瞧瞧,你今后不还得时常见到,难道每次都要变作这副模样?岂不是相当于当面骂他丑。”
“熬……”
如何熬得过去呢?即使能跟随人群行动,坐到送亲的席上雁回也吃不下饭菜,总是抬起袖子掩住面目。
不知应该责怪谁,雁回只能恨自己为何不任他们“嫁”了瑜儿,如那法事做完做成,茜娘如今在闺房里躲清闲也好,料理家中事务也罢,都强于嫁与这种人。她立即又发觉这念头实在恶毒,便十分厌恶自己无能。
悲伤和难过纠缠起来,仿佛将她脖颈紧绕,几乎难以呼吸。
察觉出雁回神色不对,秋妈妈轻拍着她的后背:“错的是‘嫁’女儿。”
回头看看茜娘,她在高处同孙步云比肩而立,一身珠光宝气,脸上红妆美艳娇媚,却无半点笑意。终究还是坚忍得很,至少目前瞧不出她是否流过泪。
秋妈妈不忍再看,既心疼茜娘又心疼雁回,只能劝道:“你且努力稍进几口,莫让你姐姐知道更添伤心。”
敬完每桌酒席,茜娘复又披上盖头,登上迎亲的喜车。
雁回实在按捺不住,一直追到车前,舍不得松开茜娘的衣角。
茜娘只得掀起盖头,无奈地说:“不许这副模样,叫人瞧见……”
“我不管旁人怎么瞧……”
“那好,我管,成吗?”茜娘摇摇头,凤冠上的珠翠随之摆动,发出琳琅叮咚之声。“你这样子叫我如何放心得下?你也知家中进来可不算安宁,我父母莫名就互不和气,母亲说是病着,其实谁瞧不出来是受了父亲的气?兄嫂房里也是另一本经,不知什么大师傅才能念得好。你虽是我表妹,胜似亲生姐妹,我不在家中,凡事少不得靠你支撑,如你都抵不住了,我……”
咬着牙尽力不哭泣,雁回强挤出笑颜:“我听你的,你放心。”
“唉,怎能放心。”
茜娘伸手将自己母亲招到眼前,她轻拉起雁回的手,对母亲说:“雁妹妹与我如同亲生姐妹,她才貌俱全又为人温良知心,母亲也是疼爱得很,不消我多说,您必定将好生为雁回操办。”
池姨母倒是肆意流泪,脸庞上满布涕痕,兴许早已哭泣了多时。她哽咽着说:“少夫人勿念,自当尽心去做……”
还未离家,母女之间说话已经生分了。此事使雁回再难自持,忍耐已久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她说不出话,只能一直一直摇着头。
茜娘松开手,又自己拉了盖头遮住面。孙家派来的丫鬟喜娘立即扶她在车内坐稳,拉上了厚重的帘子。
池姨母盯着喜车上路,哀哀对雁回说:“也不知她去那边,身旁一个家人都无,如何……”
“我原以为只是一时生气逞强,谁知到了今日,姐姐还是不准我们任何一人送嫁。”
方才被茜娘握过的手上似乎还余留着她的香气,雁回便也握住池姨母的手。
送别茜娘,雁回吃不下晚饭,在床上伤心了一整夜,次日也待到日上三竿还不愿起来,不去请安也不告假,只是闷头躺着。
昨日在人群中,雁回听到好些宾客形容孙步云,“大气豪爽”“阔绰不凡”。此前池姨丈和池洲劝茜娘,也只说“这是一门好亲事”。无人品评孙步云人品如何,可有学识。
她这才明白,凡是能拿得出手的,都会被摆出来细说,不说便是没有。而人人都避谈这位孙相公的长相,见了便知,当真是令人避之不及。雁回立即想起李璧,也不知他是不是真如池洲说的那般好。
桂子在外间提醒雁回:“别歪困着了,你母亲的信不看吗?”
雁回立即跳了起来冲进书斋。昨日早上收到母亲回信,忙碌中未得以拆开,险些忘却。
捏着厚厚的信封,看到熟悉的娟秀字迹,雁回便又撒开手,洗漱更衣后才再来拆看。
这封回信很长,难怪隔了许多日子。母亲一贯不爱纸上出错,仅写错一字也宁愿另誊一遍,而这封信中却仍有三两处涂改,许是改了又改,无力再改方才作罢。
母亲在信中劝她放宽心思,世上婚姻大事往往如此,当年池姨母也是因父母之命嫁与富商,“亦情好合意”。
见到这几个字雁回一声苦笑,母亲并不知道池家夫妇如今的样子,怎能无端以为人家琴瑟和鸣呢?
终于打起精神一个人在花树下坐着,雁回将母亲的信读了又读,抬头看着树上结出的青绿果子,一颗颗细小而圆润。
平日里虽不时因婚姻事遭几句调侃,雁回总以为此事永远在眼前,迟迟不会到手中。别了茜娘出嫁才痛感无奈,不管女孩儿心中是何滋味,只要父兄舍得撒开手,闺中女儿次日就能成了别人家里的妻。
“怎么在这儿。”桂子推门出来,“我在屋里到处寻你,什么时候自己跑出来了。今日天色好,我喊你去看鱼儿牡丹和菖蒲花。”
“嗯?”雁回自思绪中抽离出来,并未听清桂子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