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门户太小,哪容得下孙家如此人马,只得作罢。
客客气气送走来人,池姨母徘徊在堂上,连连对雁回感慨“可惜咱们接不住这气派”。
丁裁缝带人送嫁衣过来,连声恭喜家里结了良缘,每件衣衫每匹布料都让座下弟子高举起来,催促着池姨母和雁回同时过目。
开口闭口总要提到孙家。“姑爷家里早筹划着迎少夫人过门,早早在店里定好了上佳衣料,即便好日子离得近,也不怕搜罗不到最好的材料。再说我手下绣娘可不敢接旁的单子,不管多忙都拼着专心为少夫人做衣衫。姑爷家里还时常派人过来检视催促,真是一刻也未轻慢了此事。少夫人真是好福气,瞧这套嫁衣裳,光是咱们这盖头就够寻常人家一年的饮食钱。”
“说句不怕砍头的话。”她又凑到池姨母和雁回面前,故作惶恐地说:“姑爷家里为少夫人置办的这些行头,就是拿去送公主殿下出嫁,也颇拿得出手。”
“当真?”雁回扭头小声问池姨母:“如此富贵人家?”
近日来一同主事,与池姨母终于熟络了好些,雁回总寻着机会多问几句。
池姨母被艳丽的布料吸引,目光紧盯着手中,简单答道:“他们家虽同我们一般,居住在这穷乡僻壤里,但禁不住命好,自有富贵亲戚带着飞升,上头洒洒水来,底下就饿不死,不消几年就能攒出偌大基业。”
“啊?真是皇亲国戚?”雁回追问。
“傻孩子。”池姨母总算扭过头来认真看着雁回:“想什么呢。又不是写在戏里,动不动王孙相国,那般高枝咱可攀附不起,你且知道远强于咱们家便是,不敢白日胡乱做梦。”
丁裁缝插嘴道:“但也不是进不了宫呀。”
“哦?”池姨母眉头一挑。
池姨母陪着丁裁缝坐着闲话,雁回虽好奇得很,却被派了任务在身。
又到茜娘窗下,先不进屋,雁回在门外唤一声:“姨母命我送料子花样过来,请姐姐细选。”
“你替我挑选着。”茜娘依然不愿回应。
雁回便自己请自己进门,同茜娘坐到一处,各种锦盒和布料样子散落在桌上地上,二人都不再去瞧。于是桂子带着玉兰、荻花纵情坐在锦绣堆里,好奇地捧起来一一观看。
细说见闻,雁回避提名姓,如说他人事。“我竟不知他家似乎有些来头,丁裁缝那般眼睛长在脑门儿上的人物,今日过来也是点头哈腰。”
想起孙家礼单,雁回问茜娘如何处置。“他们好些人马过来,堆得堂上院里满满当当,我又不能在人前露面,没能阻拦住,实在不是我不听你吩咐。”
“断不许留在家里,如你实在推却不掉也花销不完,便做成我的嫁妆。”
“不是说不陪任何嫁妆?”
“这些没法子呀。无论如何,哪怕非要我带走,那我费心用力带上也行,总之不可落在我父母手中,坐实他们‘卖’了我,往后每每想起来都要痛心难过。”
门外传来珠儿的声音。“夫人命我请雁回小姐过去,说有些采买的物品要查点。”
“你瞧我,为你忙前忙后。”雁回站起身来,“看在我面上,你千万珍重自己,每日再如何也要进些饮食。”
刚踏出脚步,雁回听到身后一声叹息。
茜娘分明幽幽念了一句“齐大非偶”。
但雁回也不知如何再去回应,并不敢停留,只得继续往前走着,怕茜娘自脚步声中听出端倪,更怕如回过头去,二人免不了要抱头痛哭。
婚礼的用品极尽华丽,在雁回眼里,怎么瞧都和那晚的陈列非常相似。
“你瞧瞧这些兵员,与那夜摆出来的可是一致?”桂子也注意到了,扯了扯雁回衣袖。“即便咱们都未得以近看,这轮廓可不是——”
“嘘。”
眼看池姨母又要走来,雁回连忙掐断话儿。
“堂上已布置妥当,没几天便是吉日,劳你早晚过来检查着,尤其这供桌可不能乱了顺序。”池姨母牵着雁回的手,指给她看。“龙王爷必定在神佛座下居中镇着,所率兵将左右排开,叫下人用心警惕,不可胡乱移动。”
“呀,的确是第一次见,真是受教了。”雁回假装感服。
池姨母被这么一抬举,忍不住多教她几句:“龙王爷是东门习俗,大小事情都要供奉上的,你既然要嫁在此地,先知道了为妙。”
又得意道:“我早说了你经办茜娘婚事,也是为着自己好。”
雁回连忙道谢不迭。
好不容易恭送了池姨母,雁回立即带着桂子凑到供桌前细看神像。
桂子直接伸手去拿,被雁回拦住。“不可!”
“有什么不可,你转过身去且替我望风。放心,神明若怪罪起来一切全算我头上,报应不到你。”
“我不是这意思……”雁回转过身去,紧盯着门外。
身后传来桂子的惊讶声:“这龙王爷和作法时摆的可不一样,那尊像我偷偷摸过,他裙底的尾巴可没有鳍。”
喜事前夕厨房就开始备菜,池家和孙家的所有厨娘被编成一支队伍,在请来的知名膳师调度下轮番上阵,方能保证一整夜和次日一整日的劳作。
接亲当日的确热闹非凡,先要在池家送亲,大宴迎亲仪仗和新妇娘家宾客,池宅里四处都摆上了餐桌,凡是能落脚之处都已挤满了人。
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僭穿了一身深青官服,披红挂彩,戴的乌纱帽上簪了好些鲜花,远远瞧着竟有几分书生意气。雁回不禁想着,或许他实际是个正经人物,或许茜娘只是抗拒父母强行安排,便将他说得极其不堪。等成亲结发,夫妇情好互敬,或许还是一桩佳话呢?
孙步云直将马骑进了院子里,他翻身下马,几步走到堂上。他比雁回想象中更胖大,身上衣裳也做得宽敞,行动间几乎扇起风来。
新郎官同新妇家人见礼,池汉海、池洲父子站在最前,二人弯着腰抬手迎接,夸张不已。
桂子躲在雁回身后笑道:“戏里钦差大人来了也不是这般恭敬。”
忽然脑后被人敲了一记,原来是荻花不知何时藏到了桂子身后,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