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诚地说,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夜半,洛都城南墙外。
黑色身影敏捷地越上高墙,短暂滞留后从垛口翻身越下,坠入杂草丛生的隐秘当中不见踪影。
午夜的街道格外宁静。人声消沉之后,自然的本声开始呼唤那些藏匿人间的微小生命,蛐蛐声与夏日特有的蝉鸣一唱一和,在夜的寂寥中交织出短促的乐章。
距离城墙不远的闾里,家家户户门前悬挂了一盏明黄的灯,纸糊的灯光下,能看清的不过门前的一小段道路。
临近的无人小巷中,深邃不知厚度的黑暗盘踞在潮湿阴冷之中。
狭窄巷尾处,玄色劲装的姑娘持罗盘缓步前行,细碎的脚步踏在同样细碎的石子上,逼近深巷的阴暗。刻画在罗盘上的字纹微微发光,黑曜石制成的指针剧烈摆动,尖锐地指向巷子深处。
白裘从腰间撇出一道符箓夹于二指之间,莹润的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日御祈天,八方神灵听我号令。”
平和的音调在寂静中不显突兀,恰到好处地与四下呼鸣的风声融合。
“以南阵列,寻亡魂鬼怪所至,神明护佑,一一现行。‘天罗’,开。”
随着最后一字落下,周遭空寂幽暗的环境霎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白裘为中心,黑暗如烟雾般后退弥散,足下逐渐扩散的圆形区域吞噬黑暗的退路。一道似乎由水雾凝成的水帘从穹顶垂下,将四周扭曲的建筑包纳在内。
外界的一切风吹草动都让这个临时架起的空间婉游水中,而树叶的随风摇摆正如迎合水流的水草。
白裘睁开眼睛,将手掌贴近小巷粗糙的墙壁,砖瓦凹凸不平的触感磨蹭过掌心,无意间带下几粒湿润的沙子。
她轻轻用力,手竟生生穿过坚硬的墙壁。
“果然在这里。”
这些日子她寻了许久的恶魂不知何时混进了洛都,害她只能放弃原定路线,日夜兼程走了大半个大義才找到。
五指并拢,白裘一把揪住恶魂黑雾般的躯干,迅速向外拽。
几乎同时,恶魂凄惨的叫声穿透墙壁打碎夜的宁静,尖细的呼啸不绝于耳。白裘庆幸此刻是在天罗内与恶魂对峙,否则这高亢之音将传出一道最危险而强烈的警报。
罗盘入袋,白裘腾出手,迅疾从袋中掏出几张符纸。
“天照九州,灾祸皆散。”
顷刻间黄符燃烧起来,灰烬飘零纷飞,如柱的白烟绕过她的手臂直往恶灵面门飞去。
恶灵挣开束缚脱手而出,飞至半空翻腾攒动,白烟引起的灼痛使它陷入了神经混乱。
白裘双手结印,神情严肃,额头因战况的紧张渗出薄薄细汗。
不能再让它逃了。
“予吾神通,祓除邪祟!”
登时狂风大作尘土飞扬,水雾中的世界陷入模糊。白裘及腰的长发被风卷起,而她岿然不动神情坚毅,目光紧紧锁住恶魂所在。
飞沙走石在风场中肆意乱舞,恶魂被卷入风浪之中痛苦哀嚎,白裘集中力量毫不懈怠,指间源源不断涌出金光加速攻向恶魂。
“哎呀,没想到能在洛都看到袚褉师。”
正当收服恶魂之际,一男子出现在白裘身后的房顶,姿态悠闲,仰身居高临下俯视她。
白裘不得已分散注意力,也不管他是人是鬼,先发制人打一招过去。
能进入天罗的绝非凡人,此人可疑。
岂料男子反应速度极快,侧身堪堪躲过追击,纵身跳到附近一棵大树下,回首见方才所处之地灰烟乍起。
“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不至于痛下杀手吧?”
恶魂化作烟雾散去,骤风随即消隐。白裘垂下双手,未燃尽的符纸停靠在脚边,白裘扫开灰烬,警惕地看向来者。
“你是何人。”
男子不言反笑,饶有兴趣地从上至下打量了她一遍,“看你这身衣服…”
男子摸着下巴,猜测似的问,“你是白家直系袚褉师?”
“与你无关。”
白裘撤下天罗,右手习惯性地探进挎包,手指翻动着确认罗盘和符纸的数量,以便随时应战。
目前为止,她还没感受到对方的敌意。
白裘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他,但他不仅一眼看出她是袚褉师,甚至从她的衣着推出她是白家直系血脉。
局势剑拔弩张,男子的语气却异常轻松,“你们白家欠我人情。”
这个理由极其蹩脚,以至白裘后退一步,霎时提高了警惕,“我与你并不相识,你应该找欠你的人讨债。”
她不想和眼前的男人产生任何纠葛,直觉告诉她此人绝不简单,甚至实力极有可能在她之上。所以在对方显现出真实意图前,她选择静观其变。
“这得问你爹娘,”男子自顾自话,摆出一副说来话长的架势。
“总而言之……他们当时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还人情的事去找他们的女儿,我想你好歹算是…诶诶,别走啊别走啊!我看起来很像骗子吗?”
白裘并不搭理他,径直朝巷尾走去,眼见就要拐弯消失在视野。
“哎呀…我掐指一算,”男子却不上前拦住她抑或出言挽留,有模有样的掐下两指,“你的名字应该叫白裘,是吧?”
这句话使行进中的白裘停下步伐,回身认真探究起了男子。
他整个人陷进深蓝的宽松长袍,领口露出里面白色的内衬,头顶用木簪盘出发髻,颈后长发垂至后背,从鬓角和发迹伸出的碎发在风中轻微摆动。
清润的外表与他的发言形成强烈反差,婉转柔和的双眸此时正好笑地看着她。若只从他的容貌与身形做推断,他的年纪不会超过二十五。
“你说你与我父母相识,但自我出生以后他们鲜少离开白家,而我确定在此期间从未见过你。”
不管怎样,他暂时没有表现出恶意。对方实力未知,白裘不敢轻举妄动。
男子扶住下巴做沉思状,“嗯…或许在你出生之前我们就认识了呢?”
“你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