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交加夜,桂月满一身缟素,披麻戴孝跪在灵棚里,手拿着一沓黄纸,一张一张扔进火盆里。
她从小没娘,唯一的爹三天前刚死了。剩下她一个孤女,勉强给她爹置办了丧事。
棺材今日已经下葬,明天就要拆除灵棚,最后再给她爹烧点儿钱用,到了下面不要再做穷鬼。
火盆烤的她腿上很烫,白天哭肿的眼睛,这时候开始发热发胀,盯着火看一会儿,就要闭眼润一下。
暴雨刚刚停歇,只剩稀稀拉拉的雨点声,她才感觉出腿脚麻木生疼。
大约摸过了子时,她踉跄站起身,开始收拾桌案。将各种摆设一应收拾起来,只剩下个灵棚架子,明天全部推倒就行。
她累的没力气再哭,走出屋子,先去锁大门,再回去洗洗睡一觉。
一眼看见门口黑黢黢一摊,地上不知道躺了个什么。
她的汗毛一下子炸起来,后背阵阵发麻。脚下被钉住,一步路也挪不动。
桂月满口中念念有词,给自己壮胆:“爹啊,你放心大胆的走吧,我给你送马送钱,你骑上马,拿上钱,快快地走,不要耽误了时辰。”
说完心里便有了些胆气。
她顺手抄起灵棚旁边的杆子,好像还是给她爹引魂的衰杆子,但是太沉重,不方便行走,给她爹出殡时,临时换了一根。
幸亏她还没扔,这时候刚好用上。
她挪到门口,伸长杆子戳了几下,软软的,显然是个肉长成的东西。
她把杆子护到身前,大着胆子走过去,觉得地上那一摊,越看越像个活人。她蹲下,把那人的身子翻过来,隐约看到了人脸。
还真是个活人啊。
这时阴云短暂的散了一刻,露出弯弯月牙。借着月光,桂月满看清了他的脸。
此人双目紧闭,看五官并不丑陋,只是额头脸颊上长了许多细鳞,好像是山里大蛇成精了!
桂月满最害怕爬虫,软塌塌滑溜溜,看着浑身发毛。连带着所有长着鳞片的活物,她都敬谢不敏。
她给吓得吱哇乱叫,还以为是蛇精下山吃人肉,抬脚猛踹这位仁兄,反而把他踹醒了。
地上的人动了一下,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桂月满。看清她的脸后,伸手去扒拉她的孝服,嘴里一张一合,看口型是在说,饿。
桂月满往后跳开,甩掉他的爪子,跑回灵棚,慌慌张张的,将桌案上的供果点心抓了几个,手拿把掐的,甩手扔给地上的人。
吃完快滚。
果子扔到那人灰扑扑的身上,有的还滚落到了地上,沾了泥水。
那人骨碌爬起来,也不嫌脏,从地上抓起来就吃,狼吞虎咽,野兽一样的做派,显然是饿的狠了。
眨眼间那些东西就吃完了,他还不愿意走。坐在门口呆愣愣盯着桂月满瞧。
乱蓬蓬头发下,是一双猫狗一样的可怜眼睛,瞳仁很大很黑,在黑暗里莫名闪着幽亮的光。
桂月满转身就逃,轰地关上大门,哆嗦着上了锁,逃回屋里去了。
一夜混乱,第二天醒来,却从门缝里看到了那个怪人!坐在外面,流浪狗一样,赶也赶不走。
那人在大门口游荡了三天,桂月满吓得三天不敢出门。
终于第三天下午,她忍不住了,冲出门去,把那人拖进来,薅着头发把他的脑袋摁进水盆里,嫌他一身脏泥。
开始那人还象征性挣扎两下,水盆里咕噜噜的,过了一会儿竟然不冒泡了!
桂月满只想让他多泡一会儿,没想溺死他,吓得把他拽起来,看到他睁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冲她眨呀眨。
桂月满恶声恶气问他:“你姓甚名谁,哪个山头的!”
那人怯生生看着她,似乎是明白了她的问话,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了句什么。
桂月满:“大声说话!”
那人吓得一缩脖子,终于说清楚了:“无言。”嗓音沙哑,被烧坏了似的。
“你姓吴?”
“……嗯。”
并不姓吴的无言洗干净头脸,腰里围着一件破衣裳,被桂月满泼了整整一缸水,终于有个人样子。虽然脸上鳞片还是吓人,但至少不脏不臭,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桂月满把他身上穿的那些破布扒了,给他换了干净衣裳。是还没来得及烧完的旧衣服,她爹的。
旧衣服浆洗的很板正,绷在他身上,手脚竟然还短了一截。
桂月满上拽下拽,也没能把衣服拽长,只好就任由他走坐之间袒露着。手腕脚腕应该是很凉快,嗖嗖的穿堂风。
好在现在是夏天,穿着也不突兀。
鞋也是她爹的,勉强能提上,还有半截脚后跟露着,她装作没看见。
扔了也是可惜,不如继承给这位有缘人,也是一桩救人于水火的美事。
洗过大澡,桂月满给了他一顿饭吃,不是什么好饭,但是人能吃。
无言这家伙扒了五碗冒尖儿的米饭,又喝了三碗热汤,还要再吃,被桂月满瞪了一眼,便不敢再吃,依依不舍地放下了筷子。
桂月满看他吃相都害怕,急忙叫停,怕他把肠胃撑破了,她可没有钱再给陌生男人置办棺材。
吃完饱饭,桂月满盘问起无言来:”你是哪里人,家住什么地方,为什么流落街头了?”
无言睁着一双眼睛,脸上空空茫茫的,傻愣愣的,于是他诚实地回答道:“……”
见他嗓子里叽里咕噜,就是不答话,桂月满叹了口气,心说还是算了,跟傻子问什么。
不管是哪里人,活着就要干活挣钱吃饭,她看着他说道:“你走吧,去找个活儿干,还能养活自己。”
无言一听到“走”字,好像是点了什么穴,脸上着急起来,竟然一口气说道:“干活,能。我,你。”
说着笨拙地比划起来,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桂月满。
难道是他不想走,给她干活儿?桂月满试探地问道:”你不想走,能给我干活儿?”
无言听到此话,脸上还是那副呆愣表情,过了一会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