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叫做《圣经》。
这个佐江知道,书中讲到人行善事,死后会升天堂。没见过天堂,也不清楚自己生前做没做过善事的佐江撇撇嘴,动作颇为小心地把它放了回去,找出矢雾老先生要的那本佛经。
他老人家其实也不怎么信佛,喜欢这本书,只是因为喜欢里面的部分论段,平时饭后在院中踱步,口中便不断念叨着那部分。
佐江来矢雾山不久,就被他念叨得洗了脑,不用去翻书也记住了里面的内容。
就算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老先生卧床不起,想起来了也要望着天花板念上几句。
“……诸仁者。如此身,明智者所不怙。是身如,是身如,呃,如……”
他只念了一会儿就卡住了,然后来来回回絮叨着,试图让自己回忆起来。
“是身如聚沫,不可撮摩。”佐江受不了了,帮矢雾老先生续了下去,“你之前重复过八百遍,竟然还记不住。”
“哎呀,毕竟我年纪都这般大了嘛,记性不好很正常。”矢雾老先生一脸无辜地缩在被子里,期待地望着佐江,“‘是身如聚沫,不可撮摩’……后面呢?”
后面啊……
后面你们就真如聚沫般,也离我而去了啊……
佐江压着书本伏在桌案上,望着窗外梅枝上的积雪,慢慢裹紧被子,拢住了脑袋。细如蚊吟的声音便若有若无地传了出去。
“……为苦、为恼、重病所及。诸仁者。如此身,明智者所不怙。是身如聚沫,不可撮摩。是身如泡,不得久立……*”
“是身如……是身如……如……”
佐江是记住了全段的,只是这会儿有些困倦,脑袋也不灵光了,就卡在这句上,也跟当时的矢雾老先生一样,一遍一遍地重复,久久没能念出下一句。她很快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光怪陆离的梦突然前来叨扰。
佐江光着脚,在梦中也在下雪的院子里淌着雪徘徊,很快就感觉全身凉透了,但胃里似有火在烧,脸颊也烫得很。
不知是哪个倒了八辈子霉的王八蛋毫无感情,一遍一遍重复着《维摩诘所说经*》,而且还只重复“是身如聚沫,不可撮摩。是身如泡,不得久立”这两句,来来回回好几遍,就是不肯把后面的地说下去。
又冷又燥热的佐江烦得不得,仰头对着灰蒙蒙的、下着雪的天空大喊:“下一句,下一句是什么啊!”
偏偏雪与路过的风都不肯作答。
然后就有眼睛过于闪闪发亮的怪物敲响了她的院门。
叩——叩——叩——
一声胜过一声。
但念经的声音消失了。
席卷而来的风声中除了敲门的声音,还多了熟悉的呼唤:“……佐江小姐?佐江小姐!”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近得几乎要贴上了她的后背,贴上她的耳朵。
佐江在雪地里站定,茫然回头,与身后眼睛过于闪闪发亮的怪物对上视线。他认真地看着她,说:“‘是身如焰,从渴爱生’……这就是你要的下一句。”
佐江倏地惊醒了。
但是敲门声跟呼唤声没停——真的有人在敲门,呼唤她的名字。而且听声音,前来的人也真的是“眼睛过于闪闪发亮的怪物”。
“……啊,饶了我吧。”
佐江蒙着被子,歪到在榻榻米上,一阵无理取闹的翻滚,这才顶着有些乱糟糟的鸡窝头起身去开门。
院门一开,对方“哈”呼出一团热气,扬着神采奕奕的眉眼,高高兴兴地对她说:“佐江小姐,新年快乐!”
“……”
佐江扶着脑袋,定定地望着他,发现这小子在新年的第三天依然配着刀,穿着鬼杀队的队服,只是外面还套了一件看起挺厚实的白外套,不过显然不怎么防寒,鼻尖跟两颊都被冻得通红。
天气太冷了,饶是这个往日里随时散发着火焰般蒸腾精神气,呼吸都那样炙烫的家伙,这会儿头顶肩膀落下的雪居然没有立刻融化。
佐江在盯着他,杏寿郎也在打量她。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举止着装都十分懒散的佐江小姐,眼睛眨了眨,有些迟疑地问:“佐江小姐……您喝醉了吗?”
而佐江张了张嘴,话语不受思维控制,脱口而出道:“你是……雪人吗?”
……果然醉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