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二日清早,何展尔接了任务书,前往宝清公主府中,宝清公主府,从宫墙正门入,要走许久才到。
公主府门口很冷清,无人看守,门上牌匾写着“清凉殿”三字。
何展尔抬起门环轻敲,一位老妇人开门迎接,她自称是府中管事,让何展尔就地等候。
何展尔站在门口,眼前又是一树桃花,绿树几步一栽,少见空白无设计之处,地上花草颇具规格,虫鸣轻响,回廊幽转,虽无月而有月挂之清微。
何展尔霎时明白,此地为何唤作清凉殿。植被此般繁茂,若是无人细心打理,定会快速化作荒凉景象。
府中管事的唤作青璞婆婆,青璞婆婆路过东厨,将饭食放进盒子里,细心清点后,盖上盖子,提着回到公主身边。
宝清公主此时已蒙上面纱,青璞婆婆将饭盒交到她手上。
“公主,侍卫已经到了,但侍卫监管司只派了一个来。”
侍女秋水在旁整理,听到此消息,看向宝清公主。
“就一个?” 宝清公主有些不解,继而又道:“也罢,一个就一个,更方便。”
见宝清公主不介意,秋水安心下来,继续手中的活计。
宝清公主嘱咐二人不必在门口候着她回来,便提着食盒出了房门。
何展尔坐在台阶上,沉浸庭院景色中,一位青衣女子朝他走来,极其朴素。面纱之上,可见她的一双大眼,但见她是浅褐色的瞳孔,微露的下眼白,就让人难以把她和活泼联系起来。要论特别之处,大抵是她走路的步伐,他在北风皇宫多年,各公主千金,总是掂量着,慢行缓步。宝清公主走路,是轻快的,伸展的,路过草树,手会不自觉轻擦一下。
他看得愣神,缓慢地站起来。
“你就是侍卫监管司派来的侍卫?”
宝清只看了一眼,便觉得他十分与众不同,不单是长相上俊朗,外形上挺拔,最重要的是,气韵上和司里那些临时侍卫差异巨大,倒像是常年在豪门贵族身边侍奉的人。很明显他并非本地人,他的五官不柔和,偏硬朗些,但也绝非粗野,而是恰到好处。
何展尔轻轻点头,将令箭出示给宝清公主。
宝清看了看令箭,合上,交还给他,清了清嗓。
“这令箭上所写,目的地乃东街柳尖戏园,一会儿,到了柳尖戏园,我们要步行去往别处,但今晚侍卫监管司要你写陈结的时候,还是只写柳尖戏园。”
说完,宝清公主掏出十文钱,递到何展尔面前。
何展尔面不改色地接过,“在下明白了,宝清公主行贿于我,我替宝清公主守密。”
宝清公主头往后仰,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正是。 ”
何展尔虽收了她的好处,但在北风见多了不光明之事,也知要留个心眼。
在前往柳尖戏园前,宝清先去接了静素师父。静素比宝清年长两轮,在宫中开设学堂,教授各位公主诗书礼仪。宝清公主亲自下轿去迎接了静素,牵着她的手登轿,在轿里,二人谈笑甚欢。
何展尔坐在马车夫身边,听着轿子内的声音,察觉不到任何异样。不就是两位女子的谈天说地而已吗,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到了柳尖戏园,宝清吩咐马车夫在远处的茶铺候着,三人趁马车夫走远,从柳尖戏园溜出来,去往青苗院所在的新兴胡同。
2.
宝清公主为何行踪诡秘,这要说到三天前。
三天前,公主学堂散学,宝清公主照例留下与静素师父交谈,静素师父说起城中青苗院的新动静。
“公主此前也帮着青苗院抄书,却未曾去过。三日后青苗院要开设讲学,公主可随我前往。”
“我自然想去。不过我若去新兴胡同,得想些法子遮掩才行。”
二人一边商量着,一边走出去。
恰巧泰明少师和九皇子文醒出现,宝清看到,便停声提醒静素师父。
四人互相拘礼。宝清公主觉着奇怪,平日和泰明少师一同出学堂的,都是太子或者五皇子文轼,今日怎是九弟文醒。
四人当中,泰明最长,底气最足,最先扬起话题,其余三人所言不过转述附和。
四人按两路分开后,宝清公主想好了前往新兴胡同的办法。
“刚才泰明少师推荐柳尖戏园的《烂柯山》,我们过几天就以去柳尖戏园看《烂柯山》为由,偷摸到新兴胡同去,侍卫监管司到时候看了行程,也不会起疑上报。”
于是宝清公主编谎要去柳尖戏园,从侍卫监管司调了人来。
宝清见过侍卫监管司的其他人,没有一个像何展尔这样的,要是其他人,收下那十两,大概就心里偷着乐,嘴上奉承她几句,绝对不会直接说他在受贿。
3.
说回三人在新兴胡同的事,新兴胡同街道狭窄,晨光熹微之时,果蔬贩子肩挑扁担,在各场馆开门之前,沿街卖菜。场馆开门时,若是果蔬贩子没收拾干净门口,必定有争吵。胡同内,有客栈、酒楼、茶肆、赌坊、戏院、杂货铺各类,规模小,价格低廉,吃穿亦或寻欢作乐,往来多是寻常百姓。
新兴胡同房屋鳞次栉比,人群鱼龙混杂,在当中行走,容易走丢或遭盗。
三人抵达青苗院时,院门口有一女子候着,她自称为那康。那康将三人牵引到条桌落座,此时青苗院创办者正在中间讲话。
“诸位,青苗院原先只是项某的藏书馆,承蒙各位友人相助抄书,才渐成气候。近来项某有感而发,青苗院抄书藏书,却无聚集交流,故决定从今日起,开设讲学,自由争鸣。吾有一友,名唤江崧,川响人,喜欢各处游历,颇有远见卓识,昨日抵达我青苗院,今日就由他来开讲。”
江崧上台,向周围人行礼问好。从他脸上的皱纹可以看出,此人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但那双眼睛实在迥然有神。
“在座诸位好,刚才项肖兄说我有远见卓识,江某实在不敢当,在下或许因去过的地方多,跟在座各位比,见多识广些,但对所见所闻未必洞察深刻。在下今天站在这里,以师者身份,能给大家讲的,不过我那一点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