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暖了,崔锦想着要不就在谁家墙角睡一晚,等天亮了再逃。
不巧的是祝二爷那帮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她吓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脑中一片空白,竟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忽然黑暗中伸出一只手将她拉进角落,在她想要张嘴求救时迅速被捂住嘴,恐惧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幸运的是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那些人是来抓你的吗?”
这是周景的声音。
直到此刻,崔锦僵硬的身体瞬间软瘫下来,若不是被周景扶着,就要顺着墙根滑下去。
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流出来,她用力的点了点头。
周景感受到手里的温度,很想将人抱在怀里安慰,可是环境不合适,行为也不合适,他只能凑近说:“别怕,我在这呢。”
直到那帮人骂骂咧咧的过去之后,周景带着吓坏了的崔锦回了家,他在崔锦喝水时一眼就看见了她手指上的印泥。
“好点了吗?”周景看着眼前的少女,一袭粉色衣裙,与她平日里的样子相差甚大,最终他将目光锁定在崔锦拇指上的红痕。
莫不是被卖给什么人了?
“你遇上什么事了?”
崔锦喝水的手一直在颤抖,眼泪糊了满脸还来不及擦,听见周景的问题一时之间也无法回答。
周景就这样一直等着她。
过了许久她才缓过来,哭着说:“我被我爹买被别人了,有卖身契,你帮帮我,我之前救过你。”
果然跟他猜得一样。
只是他想不通,崔樊与崔锦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再则崔樊在县城名声虽不好,可从未有过缺钱的时候,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为财卖女。
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无论如何,只要想到崔锦惨淡的未来,他就得下定决心,“卖身契的事交给我,我带你去京城。”
崔锦守着山坡上的宅子十几年,不愿意搬家,也是她求着奶奶强迫父亲发誓,所以她从未想过离开。哪怕和周景有着一年之约,她也留足了时间让自己试着接受这个想法。
可是现在,她不能再待在父亲身边,尽管满心迷茫,也必须逃出去,“我家里有十八年前的信物,奶奶说可以去京城找状元郎,他会帮我的。”
“你要他帮你什么?”
周景万万没想到这才分别几日,崔锦宁愿选择一个十八年前的诺言,而不是信任他。
崔锦没发现周景别扭的心思,直言道:“我要独立女户。十八年了,状元郎应该在京城当大官,他可以做的到吧?”
周景心情更差了,心想你怎么知道他在京城当大官,万一他仕途不顺如今外放为地方官呢?
但这件事他的确做不到,还得靠着那十八年前的恩情,“你说的那位现已是户部尚书,如果他愿意的确可以帮你。”
崔锦的心落回了远原处,“那就好,那就好。”
她捧着茶杯,目光越过了面前的周景,不知落向了何处。右手拇指无意识的在杯壁上摩擦,在深棕色的陶土上留下几道红印。
周景见不得她这样子,一股悲伤之情从胸中涌出。
去罗尚书家也好,罗家能养出罗幸那样的女儿,就一定能照顾好崔锦。
最好让她知道,她所遭遇的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她不用用看待债主的心情去面对那些照顾她的人。
她可以理直气壮的享受眼前的一切。
“你知道刚追你的人是谁吗?我先把卖身契追回来。”
差点忘了还有卖身契,崔锦仔细回忆自己先前的经历,终于扒出了主犯的身份。
“我记得有人叫他祝二爷,你听过吗?”
祝家曾是尉县有名的富户,只是在能顶事的祝大哥去世后迅速落败了,祝二爷为了维持挥金如土的生活,选择入赘给当地粮商的吕家。
吕家的女儿看不上祝二爷这样的草包,迅速断了他那些不入流的乐趣。是以祝二爷如今虽衣食无忧,却只能靠月钱出去喝个茶、听个曲,别的就办不到了。可万万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能攒下钱买宅子买女人。
这整件事都写着不合理。
周景安顿好崔锦便去寻那祝二爷,万一等明日卖身契在县衙里做了记录,崔锦这一生就完了。
又剩下崔锦一个人了,她有点害怕,便将油灯挪到床边,裹着被子痴痴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门外的动静,先是吓得一激灵,而后发现是周景回来了,才又安下心来。
接过卖身契后,她又忍不住哭了出来,“我爹他为什么要这样,这些年我从没要过他一厘一毫,他为什么要这样?”
周景见过很多可怜人,大多数时候他给几个铜板,那些人就会感激涕零,他从不需要去安慰那些人,可这次他想安慰崔锦,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尤其是他刚刚已经将整件事都打听清楚,崔樊这些年不事生产,早已坐吃山空,如今那女人怀孕了,仅靠吉祥镇的租金就无法维持生活。
祝二爷家里是女人做主,他想留个自己的孩子,竟偷了妻子的首饰卖钱来买宅子养外室。
两个人就这样搭上了线。崔樊竟然觉得只要崔锦生了孩子,有了层不明不白的姻亲关系,祝二爷肯定会长期供养他们夫妻。
这些腌臜事他不想告诉崔锦,最起码不是现在。
可即使周景什么都不说,崔锦也能想到这些,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可怜,疼爱他的人都早亡,剩下一个不靠谱的父亲,满脑子都是另一个家,让她受尽了委屈。
周景看着即使睡着了仍在抽噎的崔锦,心想夜长梦多,打算明日一早就带着崔锦启程回京。
崔锦没有路引进出城都是问题,解决办法倒是有,全看崔锦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