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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扶归(2 / 2)

“不要再惋惜我没入仕了!多少年前的事,被你念叨多少次了,行了行了。”

“我丢掉门荫资格,跟你没半点关系,是我自己非要跟人家打架的!多大点事啊?”

宋凌霄这样的只爱刀剑不爱诗书的“纨绔”,原本与林凤岐没有交集。二人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只有父母双亡吧。

林凤岐由伯父林召棠抚养长大,那时伯父任国子监祭酒,对他要求极其严厉,把侄儿教得言行举止、仪态风度挑不出一丝毛病,君子风范极佳。

同窗之中,有人钦佩,自然有人忌恨,便拿林凤岐父母双亡的身世来讥笑。

偏偏那几日正逢宋凌霄父亲忌日,他躲在树上暗自伤神,好巧不巧撞个正着。

宋凌霄闻言大怒,翻身而下,提拳便往那人脸上招呼,破口大骂:

“你宋大爷也无父无母,怎样?姓周的,平时在我面前你怎么不放半个屁,现在对着别人耀武扬威,不就是欺负人家脾气好吗?见风使舵的小人,呸!”

一架打完,那人捂着脸,让宋凌霄走着瞧。

林凤岐却道,周公子尽管去诉苦申冤,到时追根究底起来,苦主是周公子还是他林凤岐,便由祭酒定夺吧。

那人敢当面冷嘲热讽林凤岐,自然是捏准了对方一直斯斯文文,在国子监中又一直与伯父避嫌,受了委屈也不会宣扬出来,让他伯父难做。谁知竟然听到这样不卑不亢的反击,当场呆了。

宋凌霄击掌大笑:“早该如此!林凤岐,看来你也不迂腐嘛!”

林凤岐孤零零长在林府,身边无父母兄弟,只有一个伯父,可伯父同时又是他的师长。他自幼耳边听的,不是嘘寒问暖,而是君子之学,中庸之道。

他总是一副含笑温文的模样,似乎对谁都一样好。愿意和他交游之人颇多,却没有一个人能听到他提及自己的襟怀心事,更没有一个人能见到他放下礼法规矩。

那一晚,林凤岐第一次抛却家规训诫,与人在屋顶相对饮酒。

宋凌霄醺然之下,终于吐露心事:

“我妹妹如今生死不知,伯父寻了这么久,一点音讯都无……如果我以后按部就班,铨选入仕,做个文官,那我一生都无法离开京都。就算外放,那也是有定向的!我还怎么去找我妹妹?”

话说到此,宋凌霄已经难掩痛意。

“伯父离不开京都,只能派人去寻,可是手下人哪里识得我妹妹的模样?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一人一剑,踏遍万水千山,我也一定要找到阿纯。”

一人一剑,踏遍万水千山。

原来,这才是宋凌霄无心入仕的缘故。

林凤岐放下杯盏,极为郑重地许下诺言:

“他日我若能尽绵薄之力,必助宋姑娘归家。”

宋凌霄:“……好不吉利!说不定,叔父过几天就把妹妹找回来了呢?”

林凤岐便笑了:“那我若能尽绵薄之力,便护宋姑娘周全吧。”

宋凌霄大笑饮酒,并不知道,这是林凤岐生平第一次许诺。

此日之后,二人成为挚友。

那时的他们,也不知道,宋凌霄此次打架,被那人记恨多年。

在宋凌霄到了门荫入仕的年纪时,那人骤然发难,故意引宋凌霄与人私斗,再刻意告发到国子监。

对方蓄谋已久,证据确凿,宋熙除了大骂侄儿沉不住气没脑子,也无可奈何。

林凤岐调查此案,待查到那积怨的学子身上时,默然良久。

江畔月色,倒映在白玉杯中,像极了二人初识那晚。

那时的宋凌霄,还在心痛妹妹下落不明。

而现在,宋凌霄低下头,望向怀抱之中,仿佛在看失而复得的珍宝。

宋凌霄轻声道:“凤岐,我已经心满意足了,真的。”

“我现在,只想好好守着阿纯。别的贵女玩什么,穿什么,我都要给阿纯找过来;来日她出嫁,看上了谁,我就是抢,也要把那人抢过来。”

宋明意还偎在他怀中熟睡,他趁机偷偷刮了刮妹妹鼻尖,闷笑道:

“凤岐,你不知道,阿纯对其他世家子弟避之唯恐不及,生怕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也不知她心里喜欢什么样的。”

他本随口调笑,谁知,林凤岐沉吟片刻:“大概,喜欢有才学的吧。”

宋凌霄:?

他缓缓转过头,审视着林凤岐,磨了磨牙根:“你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亲眼看见的。

林凤岐并未多提邀功,只是一笑:“前些日子科举放榜,宋姑娘也前去旁观了。”

宋凌霄大喜道:“喜欢寒门进士也好!最好对方家世低些,好教宋家拿捏着,看他敢不敢欺负我们明意!”

林凤岐神色一怔,似乎没想到话题能拐到这里来,清咳道:“时逢放榜,家家户户无不想来看个热闹,宋姑娘年幼,一时兴起,也未可知。”

“你……已经开始考虑她的婚事了么?”

宋凌霄道:“阿纯今年才十五,回家还没几年,我哪里舍得把她嫁出去?我跟伯父商量好了,再留她三年,等到三年后正好下一届科举,那时榜下捉人也不迟,哈哈!”

话虽如此,可是说到妹妹终身大事,宋凌霄忍不住将怀抱又收紧了几分,好像生怕有人来抢一般。

宋明意依偎在狐裘中,雪团般窝在兄长怀里,睡得正熟。

宋凌霄想起,小时候妹妹最爱黏着他,求他带自己出去玩。那时父亲在外地为官,二人上山爬树掏鸟窝,浑然不似世家儿女。

妹妹玩累了,便伏在他背上睡着了,小小的男童背着妹妹,偷偷趁仆从没发现之前赶回家去。

江风忽起,吹乱少女额发。宋凌霄低下头,像小时候那样,轻轻亲了亲宋明意的发间。

他正伤感不舍,忽听一阵清脆响声,紧接着,一个身影忽然起身。

林凤岐扶起不慎打落的酒杯,衣袍上也染了些琼浆深色,形容颇有一丝狼狈,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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