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俭盖完章将公章放回原位,自己带着附有红章已经生效的公文去了秀才们静坐的小广场。原本五百余人的队伍现在已经少了大约三分之一,看王俭来了几个班领队人围了过来。
“王大人,左右摇摆者大多已被劝走,剩下的三百一十五人不好说动也没费时间多做劝阻。”
王俭点头回应,从怀里拿出公文想要上前诵读,动作做了一半又犹豫起来。
他是否应该公开站到众人前宣读?这样无疑会将杀鸡儆猴的效果放大。只是,这么做了贾政的学政也差不多做到头了,事情做的太绝了,就是得罪读书人也不能这么死命得罪,明摆着跟河南读书人群体过不去这学政还怎么干得下去。
就是向田文镜投诚也实在没有必要做到那种程度。
王俭想到此后退一步,过了会儿上前拉了学台衙门原本考场秩序的负责人。
学台衙门一直独立于其他部门,因此原本的人对于如何应对此次骚动并没有预设立场,确认公章是真的后,只道新上任的贾学政有这样的魄力也没质疑,互相眼神交流了一会儿便分别行动了。
王俭将公文给人看了之后收回来又回到了侧门背人处,只见小广场上兵丁都行动了起来,先是将带头的两个人绑了起来,然后又分别将前排二十几个人都捆做一排。
剩下二百余人先是争吵推搡,又是原地吵闹一番,后看没人关注又失了领头,渐渐自觉或者被迫散开,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小广场终于没了静坐的人群。
带头和煽动的除名秀才按照律法要送到臬台衙门交由陈容声审问定罪,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就是陈容声有心包庇也做不了什么了,功名都除了再包庇也只会显得假惺惺。
王俭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走回衙门大堂,到了以后万全一众人正拦着一个身穿臬台制服的兵丁。
“松手吧,”王俭走到门口伸手推门,“事情结束了。”
吱呀一声响,大堂木门被缓缓由外推开,屋内正在互相谩骂的三个人和一直没有出声的老吴一同望过去。
王俭和被拦的兵丁同时进了屋。
“怎么了?”陈容声看着兵丁,贾政看着王俭二人同时开口。
“大人,不好了,学台衙门的人将被革除功名的二十几个秀才都押送咱们那里了,我来了小半个时辰了,想进来给您通报一直被这人手下拦着还堵了嘴,现在咱们那儿估计已经围了一堆百姓等着看怎么处理呢!”
“什么?!”陈容声猛地扭头朝向贾政:“是谁革了他们的功名?”
贾政也想不通事情经过,他并没有下革除功名的令,除了他谁还有资格做?
王俭没等贾政发问上前两步对着贾政单膝下跪,同时呈上公文。
“大人,您昨日盖章的公文我已经发出去了,带头闹事者和煽动者均已被革名送去了臬台衙门候审。”
每个字都听得清,但连在一起却怎么也搞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贾政站在原地看看王俭又看看田文镜,直到陈容声开口才回过味儿来。
“好,好,好”陈容声狠狠瞪着王俭话却对贾政说:“好你个贾学台,不声不响提前做了安排,我只当你心存良善为秀才们站台,没想到你竟然和田文镜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拿我当傻子耍!”
“我没有……”贾政下意识反驳又立马停住,仿佛被人扼住了脖子。
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老吴看陈容声怒气冲冲就要对着王俭发难下意识上前,没等动作就被一旁从王俭进门起便若有所思的田文镜拦住,二人对视一眼老吴按下冲动。
“这张文书是假的?”陈容声看着王俭的目光愈发凶狠,“是有人私盖了公章假传你的意思?”
贾政感觉到陈容声目光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王俭只觉身体整个被拉扯起来,话说到这地步他再搞不明白状况就白活了这么多年了。
真正和田文镜一唱一和的不是自己,而是跪在地上的王俭,一个小小的八品接引官,凭着自己的信任偷拿公章,不仅按照田文镜的意思直接革除了二十余名秀才功名,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事情推到了自己身上。
如此,正大光明的诬陷。
贾政嘴角一阵翕动,脑袋一片混乱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新到任的学政,任上不仅发生了乡试罢考事件,还没有任何缓冲直接革了二十余人功名,这在本朝,不,是有史以来的记录中都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除了几次严重到震惊朝野的科举舞弊大案,还没有一下子牵涉如此之多人的事件。
他如果认下来就彻底在读书人中出名了,他不能认。
贾政眼前发黑后退一步扶住身后椅子把手。
“看贾学台样子是不知道这件事了,”陈容声对着田文镜冷冷一笑,上前一步对着王俭胸口狠狠踹了一脚,陈容声武将出身王俭被其用全力一击直接滚到了大门口。
“陈臬台!”老吴看王俭捂住胸口擦干嘴角血迹慢慢爬起来重新跪到贾政身前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田文镜上前,“事情没说清楚怎么能随意出手伤人!贾学台还没明确怎么能就给他定罪了?”
“哦?”陈容声没见过王俭本以为是田文镜安插在学台衙门的人,没想到这时站出来却是布政使司的人,“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够了!”田文镜看陈容声连老吴都骂上了一把将其拽回来,“陈容声,吴大人虽非布政使但也是代管,朝廷正四品官员,不是你能随意辱骂的人。”
布政使司没有正式任命长官,陈容声也懒得和田文镜掰扯身份资格又将话引了回来。
“田大人,这个小子身份不明,暗中勾结城中反贼诬陷长官盗用公章,按照律法”
“不,”贾政大步上前挡在王俭身前,对上陈容声。
“怎么?贾学台又有什么高见?”
贾政想开口又无法发声,不能认下来,可是又不能不认,王俭是他的内侄,是经常来往感情不错的小辈,更是王子腾唯一的子嗣,如果不认,这些罪名压实了他会死。
这个人不可以死,就是死也绝对不能因为自己的作壁上观而死。
到底是多冷硬的心肠才能用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