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枝枝病了,在大公子谢怀清回来的这天。
谢家老爷怕过病气给本就体弱的谢怀清,于是吩咐下去,表小姐病好之前不准出院子,更不准见大少爷。
他吩咐得仔细,宁枝枝自然遵从。
事实上,她此刻根本没办法拒绝。
那日冲撞了大少爷,她便被送回院子,至今未醒。
昏睡三日,宁枝枝的梦境并不安稳。
一会儿被丢进冰窟,好像血液和骨头都被冻在了一起,稍动一下就会骨肉分离。
一会儿又是进了火炉,打翻的炭火盆浇在身上,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天地融为刺目的红,那抹青色就突兀地闯了进来。
青衫褐瞳,无悲无喜,连火舌都乖顺地避让三分。
他冷眼旁观,任由大火撞进宁枝枝眼里,将她烧得仅剩一息残存。
阖眼的那刻,她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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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枝枝死后,在谢家徘徊了近十年。
时间如坠落的瀑布,劈头盖脸砸下来,卷着宁枝枝的生前身后事奔腾而去。
她忘却了许多事,唯有一幕,格外鲜活。
宁枝枝不记得那是什么日子,只知道日头格外好。
她见不得日光,于是借着一点亭下的影子,偷些难得春景。
之后的事便有些混乱。
等她反应过来,谢家已经变天了。
哭喊声,求饶声,交织成一片窒息的网,将谢家笼罩得密不透风。
谢怀清就是此时出现的。
他素来喜着青衫,这日不知怎的,却是穿了身白袍。
白衣至洁,一切腌臜无处可藏。
大片红梅扎根在谢怀清的衣角,节节攀爬。
像是一只无形恶鬼,渐渐侵占他半个身子。
谢怀清一无所觉,任由谢老爷高声谩骂,任由大夫人痛哭祈求。
随后长剑出鞘,白虹贯日。
谢老爷和大夫人不甘的叫喊戛然而止,浓重的异香迅速挤占整个院落。
宁枝枝脚上却被定住了一样,动不了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怀清的动作。
红梅在空中扭曲坠落,化作冲天火光。
谢怀清的白袍已经看不出原先的颜色,长剑尽头还在不断滴着鲜血。
分明身处火光中,他却冷眼旁观,无悲无喜。
他若有所感,抬眼望了过来。
褐色湖水平静无波。
修罗心,菩萨身。
宁枝枝真切知道了这话的意思。
……
火光烧成的红色梦境突兀地被褐色湖水覆盖,宁枝枝呛了水,狼狈地咳出声。
“咳……”
嗓子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疼痛,宁枝枝倏然从梦境中抽离,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额间满是冷汗,惶恐地四处打量。
入眼是有些破败的屋子,梨花柜子有些年头,上面的花纹显得模糊不清。
和谢府格格不入的一间屋子,却叫宁枝枝格外安心。
宁枝枝平复着剧烈的心跳,渐渐冷静了下来。
还好,是梦。
她没有死在大火中,也没有溺在湖水里。
重生后,她便有些记不清做孤魂的那些年了。
直到见到谢怀清,那双褐色的眼将她拉回那段模糊的记忆。
她是亲眼看着谢怀清将谢家灭门的。
那日的血色叫她每每想起来都会战栗。
谢怀清如今未露出獠牙,尚且是旁人口中风光霁月菩萨一般的人物,他回京一事,自然是闹得沸沸扬扬。
只可惜宁枝枝一个惹人嫌的孤女,这般热闹,竟丝毫未入她耳。
她缓慢找回了手上的知觉,略显艰难地抬了起来。
手上像是灌了铅,宁枝枝艰难地试了试温度。
额上的温度已经褪了下去,不过还有些大病初愈的虚弱。
谢家巴不得甩掉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表小姐,她病死了谢家还更省心些,自然不会有人想着给她请大夫。
这样一想,似乎还多亏了谢怀清闯进梦来吓了她一遭,不然她怕是就此长睡不醒了。
想到谢怀清,宁枝枝又打了个冷战,偷偷在心里谢过了他。
已经在这里谢过了,就不必再当面道谢了。
最好是不要再见到了。
倒不是对他的行径不齿,毕竟她对谢家无甚好感,本也是带着恨意来的,谢怀清的行径她只觉是替天行道,爽快至极。
但说归说,她还是怕。
见一次,怕一分,病一回。
实在是太不值得。
正想着,‘咕噜’一声响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虽说周围无人,但宁枝枝捂着肚子,还是略微尴尬了些。
饿意来得太突然,宁枝枝勉强支起身子下床,双脚落地的时候好像踩在了棉花上,一步一步走不真切。
宁枝枝饿得眼前发黑,终于到了门口,可那门槛实在太高,她脚下一软,便对着前方行了个跪拜大礼。
她索性趴在地上不动了。
左右也不会有人过来,让她再缓一缓吧。
也不知今日厨房里会留些什么。
烧鹅?炒肉?包子也行,馒头也可以。
总之,有口吃的就好。
宁枝枝咽了咽口水,正要起身,却听到院子外传来许多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她一呆,然而过于虚弱,只来得及狼狈地直起上半身。
一行人进了院子,为首的是意料之外的人。
谢宇坤和宁婉芝,她的姨父姨母。
宁枝枝心中闪过不解。
若是他们想关心自己,她此时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那他们来干嘛的?
收尸?
心中疑窦不妨碍宁枝枝面上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她的瞳孔黑而深,此时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