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斐牙齿咯咯作响:“侮辱你?是你自取其辱!”
天空飘起了雨丝,温度太低,滴水成冰,冰晶挂满了傅泓之头顶。
花斐抱着手,两人远远地站着。
过了一会,花斐叹了口气,返身回去,缓和了语气。
“我很欣赏你的专业技能,也读过你的论文,你并非浪得虚名,如果我们联手一定能成为嘉大一院最强搭档,挽救更多的危重孕产妇。可现在......”
她望望灰蒙蒙看不着边际的天,“我只能说很遗憾。”
“你的行为严重破坏我们的搭档关系,影响我的正常工作,我会向主任申请,下周转去计划生育,直到你出产房。”花斐胸口起伏,神色阴郁。
她何时为了别人做这种妥协?
“这是我给你留的最后体面。”花斐扯下帽子,扔到傅泓之身上,“别不识好歹。”
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走入迷雾之中。
眼前的天和地,混沌成白茫茫的一片。
傅泓之落魄地回到村中。
“小傅,”花文祥扛着一把铁锹,踩着一双雨鞋迎面走来,关切道,“你没事吧?”
傅泓之打起精神,“没事。这么冷,您扛着铁锹做什么?”
“哦,这不没什么事,想着把村口那个坑给填了。”
老人还惦记着那个坑,怕刮坏他的车。
傅泓之心中升起一股感动。
“没关系的。我车子底盘高,不会有事。”
“闲着也是闲着。”花文祥说,见他浑身湿漉漉的,皱眉道,“花儿把你丢下了?”
“她......”傅泓之艰涩地开口,“她想一个人走走。”
“唉,”花文祥叹了口气,“这孩子太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没有。她人......”傅泓之说不下去,拿过花文祥肩上的铁锹,“我来吧。您回去歇着。”
“那哪行?你的手是拿手术刀的,怎么能干这种粗活?”
更何况他身上的衣服,一看就价格不菲,弄上泥点子怎么办?
傅泓之闷得慌,想找点事给情绪一个出口,花文祥推迟了一会,最终妥协于他的坚持。
忙活了半个小时,坑填上了,傅泓之的衣服也脏了。
花文祥请他到家里:“脱下来,我给你洗洗。放心,花儿给我装了烘干机,一会就能干。”
“我自己来。”
“我们下地的,更知道怎么洗污泥不留泥点子。给我吧。”
“那麻烦您了。”
花文祥在卫生间忙碌,傅泓之打量这小小的房子。
家具地板纤尘不染,几乎没有装饰,空阔的墙上只有两张放大的照片。
一张花文祥抱着花斐坐在藤椅上,左上角写着一周岁留念。
一张花斐穿着红黑博士袍,捧着花站在花文祥身后。
照片里,粉嘟嘟的婴儿肥倏忽变成了一张粉面含春桃花脸,眼睛却是一如既往,桀骜不驯,动人心魄中长满了刺。
“小傅,”花文祥站到傅泓之身旁,带来一杯香气四溢的海棠果茶,“花儿在医院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傅泓之说,“您怎么会这么想?”
“你不必瞒我。这孩子我太了解了,只知道工作,不懂人情,性格直来直去,这些年要不是田医生兜着,不知道被开除多少次了。”
花斐的确有时候能把人气死,但从亲爹嘴里说出来,傅泓之还是很惊诧。
“没有。她很好。”
“很好?”花文祥苦笑,“即便是她父亲,我也得承认,花儿格格不入,要不然也不会连唯一的好朋友也断绝了来往。”
“您说的是蒙朝霞医生吗?”
“是啊。”花文祥叹息,“原来好的跟亲姐妹一样,也不知为了什么翻了脸,小蒙几次三番登门和好,花斐连门都不让人进。”
“花斐有自己的想法,您不必担心。”傅泓之安慰他。
“怎么能不担心?”花文祥眉头深锁,忧心忡忡,“她从来不跟我说医院的事,可我知道,一定是出大事,要不然这孩子......以前值36小时回来,脸色也没这么差,还扯谎和你不熟。她从来不撒谎的。小傅,你不要迁就我的感受,老实告诉我,花儿到底犯了什么事?要赔钱还是要打官司?”
“呃......”傅泓之不知如何跟这位几近失态的父亲实话实说。
“没有,伯父。她没有叮嘱过我对您隐瞒什么。她在医院很好,没犯事。可能工作太累了。我以后会多分摊一些。”
“谢谢你。花儿工作上的事,就请你多担待,多照顾。生活上......算了,生活上就不为难你了。”
花文祥苦笑,端详着墙上的照片,想起了很遥远的事。
“花儿出生时,她妈妈死在了产床上。这是花儿的心病,也可能是一辈子走不出来的执念。”
“她从初中开始看医学专业书,对着图谱视频练习手术技巧。我知道,医院里的人都说她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不懂变通不肯妥协,我却知道,我的花儿是一名优秀的医生。”
“她没有妈妈,可是她想让其他孩子都有妈妈。当初我不让她学医,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这么多年,我相信她也是这么做的。”
花文祥声音哽咽,老眼闪着泪花,“小傅,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傅泓之托住他:“伯父,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晚辈莫有不从。”
“谢谢你,”花文祥抓住傅泓之的手,感激涕零,“不管发生了什么,请你千万帮花儿,帮她留在产科。”
傅泓之答应着,心底涌起万千思绪。
花斐失去了母亲,想让其他孩子有妈妈,所以会为了一根断针硬刚医务处,为了一个子宫忤逆主任,还有,为了一个癌症晚期的孕妇和最好的朋友断交。
她只想当一名产科医生。
回程时已夜幕深沉。
花斐坐在副驾驶,闭着眼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