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没把自己当人,我何必把你当女的。”
花斐:“......”
花斐脑子混沌住。到底说什么才能扳回一局?
傅泓之扯掉两只棉袜,倒吸一口凉气。
十个脚趾肿成十个圆球。
好好的脚弄成二级冻伤。傅泓之阴沉着脸,朝门口走去。
“你干嘛?”
傅泓之身形顿了顿:“买药。”
很快,傅泓之握着一管膏药回来。
“我给你涂。”他说。
口气不是商量,是通知。
“嘁,我又没断手......”
“不许动。”傅泓之骤然命令,不过强硬一秒,语气又柔软下来,“戴手套,可以了吧?”
“涂就涂,休想趁机占便宜啊!”
“行,”傅泓之挤出黑乎乎的药膏,“要不把马姐叫回来,顺便让她见识一下耳石症患者发作时的临床表现?”
“你威胁我。”
“随你怎么想?脚,出来。”
花斐不情不愿地把脚从被窝里探出来,傅泓之不由分说,一坨药膏敷上去,按住脚踝,修长的手指在花斐脚背脚趾轻轻打着圈。
热气源源不断从脚底涌到全身。
花斐坐着,傅泓之半蹲着,尽管晕晕乎乎,她还是很轻易地看到傅泓之的两只耳朵尖。
红的鲜艳欲滴。
估计她也没好到哪儿去。
气氛尴尬中透着点暧昧。
花斐感到呼吸不畅,心跳开始不规则起来,一个激灵,凭借强大的意识重启大脑,蹬了一脚。
一道黑色印迹出现在傅泓之脸上。
暧昧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处遁形的尴尬。
傅泓之无所谓地起身,到水池边洗了手和脸,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杯温水。
花斐已恢复成波澜不兴,正撑着手敛眉凝思。
傅泓之把水送到她手中:“在想丁惠方?”
“嗯!”花斐双手捧着水,若有所思,“丁惠芳,还有很多很多其他人。”
“她为什么不肯留下来?”花斐抬起头,切切地问傅泓之。
傅泓之给她套上一次性鞋套,盖好被子,掖着四周被角。
“你虽然不在意职称,但是老百姓都很朴素,她们就认这个。普通人没法从专业眼光评判一位医生,只能信职称,信口碑,信专家。一个并不复杂的病,找个专家看一下才能放心,何况疑难杂症呢?”
花斐鄙视目前的职称评审制度,培养了一堆科研辉煌临床稀烂的主任副主任,但躺在ICU的丁惠方让她不得不承认,在患者眼里,职称就和技术挂钩。
“还有啊,你的技术无可指摘,可医学不止是自然科学。你平心静气,仔细想想,李太太不依不饶的是我们技术不好吗?丁惠方执意去上海,只是追求大专家的名气吗?”
花斐拧眉,这些年,精力都花在技术提升上,理想地想要病人到了医院,听医生的就行,其他什么都不要管。
现在悲哀地知道,理想只是理想,和现实相差甚远。
“给你讲个故事。专科考核时有一项随机病人评价,我和一个女生先后管同一个病人,病人情绪不稳定,一会躁动一会抑郁,一直闹着要出院。”
这个病人病情危重,一组人轮番上阵劝她留下来,诊断手术,最后成功出院。
关键诊疗傅泓之负责,评价时,她却给没上过台的那名女生打了高分。
“我当时不服气,跑去问她,她的一句话令我印象深刻。她说住院两个月,你们到我床前说病情说治疗,只有Ann,她听我抱怨。”
“理论知识再丰富,检查再详细,也不如到病人床旁走一走。医学有局限性,我们并非无所不能,我们也会对疾病无能为力,会难过,会挫败甚至自我怀疑,这都是很正常的。当一切无可挽回,医生能做的,要做的其实是安慰。”
医学生中有一句代代流传的话,来自一百多年前特鲁多医生的墓志铭——To cure sometimes,To relieve often,To comfort always。
中文翻译简洁优雅:有时去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
这句话在田慰慈作为大医生代表给花斐上第一堂课时一直打在屏幕上。
有时去治愈。
以前常说除了大叶性肺炎医学上没有能治愈的病。
现在观点是大叶性肺炎也会机化,也不算完全治愈。
医学不是神学,不能包治百病,更不能尽善尽美。
现代医学不可谓不发达,依然挽回不了李奈的孩子,依然阻止不了丁惠方脑出血。
李奈母亲穷追不舍,丁惠方执意不肯住院,纠结的仅仅是花斐的职称吗?
也许,帮助和安慰才是医学真正的底色。
傅泓之望向她的眼睛,她从来没这般软和,凌厉的眼神变得像一只受了惊的梅花鹿。
“花斐,”傅泓之深黑的眼眸毫不避讳地和她短兵相接,“以后别冲动了,有什么委屈和难过......”
花斐打断他:“我不委屈,也不难过。要有,宗济那一巴掌也打爽了。”
“你就不怕他报警?”
“报警我还佩服他呢。”
宗济向来趋利避害,动静闹大了对他没好处。
“打人总是不好的。”
“有什么不好?你同情他,为他说话,找他去呀。”
花斐将水杯塞他怀中,喝了一半的水洒了傅泓之一身。
傅泓之哭笑不得。
“我怎会同情他?只是觉得如果控制一下情绪和说话方式,可以避免不必要的争端小事。”
“小事?”花斐冷笑,“妊高症随时可能脑出血,他不给床,把人放走,你觉得是小事?”
“我没说妊高症是小事。”傅泓之被花斐胡搅蛮缠弄得口干舌燥,为了平复情绪,就着手里的水灌了一口。
“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