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栖最后带了一群人跑路,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不仅传到了竞争对手耳中,也让不理事的闻老董听了去。
据说,闻老董从董秘那儿听到消息,气得两眼一蹬,直接昏倒在夫人怀里,吓得闻家两朵娇花失了神色,当场尖叫。
两辆救护车乌拉乌拉地闯进富人区,将闻家三口人拉进了医院。
作为户口本上的亲属,闻栖自然不可避免地被“请”到了医院。
重症监护室门口。
玻璃窗里,闻老董浑身插满管子躺在里面,一动不动,宛若脱水的枯枝,随时都有可能折断。
闻母整个人趴在墙壁上,哭得撕心裂肺。相比之下,闻玥表现得比闻母更加镇定。
她的眼里蓄着对于死亡的陌生感,对于父亲的倒下还保持着孩童天真,好像父亲只是睡了一觉,很快就会醒过来。
所以,闻玥堂而皇之地坐在椅子上,心情舒畅地玩着手机。
闻母的奔溃根本影响不到她的心情。
医生无奈地向闻栖摊手,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
这两人,一个沉浸在自己的悲痛情绪里无法自拔,无法沟通,另一个,眼里闪烁着不谙世事的单纯,一问三不知,对周身的变故毫无察觉,心智水平不知道停留在几岁。
医生根本不敢让这俩人签字,只好将闻栖叫过来:
“闻小姐,闻老先生突发急性心肌梗死,虽然得到了及时救治保住了性命,但他之前心脏做过手术,心脏能力较弱,不一定能完全清醒,您最好要让家里人做好心理准备。”
闻栖透过玻璃,望了眼躺在病床上的人。
他与印象中那个严苛的父亲相去甚远,躺在病床上的他很瘦,瘦到如果不去瞧枕头,根本不会发现病床上躺着一个人。
濒临死亡的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气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顺眼。
闻栖在病危通知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当她完成最后一笔,医生将纸张从她的手里抽离,闻栖感受到树脂的温度划过指腹,好像在提醒她,她摆脱不掉这个人的“女儿”头衔。
医生在她签完字以后,就匆匆离开,或许是赶去宣告另一个人的病危。
冰冷的门口只剩下母女三人。
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闻母终于抑制不住恨意,眦红了眼指控闻栖:“闻栖啊闻栖,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情!你把你爸爸气进了医院!你爸现在要死了,你满意了?”
闻母对于闻栖的话只有刻薄。
关于家庭的道德绑架是一道难解的谜。闻父闻母用“完美女儿”的标准来要求她的回报,这让闻栖极度困惑,他们在她心目中连“合格父母”都称不上,为何会有底气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
“姐姐,你这也太不厚道了,爸妈养了你这么多年,给了你这么多帮助,你居然忘恩负义,甚至还从公司里挖人走。”
在闻家人眼中,闻栖始终都是闻家的人,而闻家的人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是要遭雷劈的。
闻栖也只有被问责的时候,才会被归为是闻家的人。
她眼神盯着ICU里面的人,语气冷下来:“到底是我想走,还是公司根本容不下我?”
“你是闻家的女儿,公司怎么可能······”
“闻玥!”闻栖打断她:“从小到大我都在替你铺路,只是现在我不想继续了,把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而已。”
闻栖突然的爆发让惊到了闻家的母女。
闻母眼神控诉她的鲁莽,“你怎么会这样想?”
闻玥眨着天真漂亮的孩童瞳孔,“肯定不是这样的。”
他们至此都没有意识到对于闻栖施加的伤害。
闻栖有时候也会觉得天真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刃,就像现在这样,闻玥像一张白纸一样被蒙在鼓里,不知道爱她的人正在为她铺就一条衣食无忧的道路。
而闻栖就是这条大路上的工程师。
可笑的是,闻栖这个工具人终于不想干了,却有人觉得她不知好歹。
“就凭公司你持股百分之二十。”
闻栖看到大小姐脸上闪过的迷茫,自嘲一笑。
她居然以为闻玥能有一点概念。
闻栖决定放过闻玥,也放过自己,她转身面向哭得昏天黑地的闻母,告诉她:“闻董事长的事情,我很遗憾。”
她像一个陌生人一般,献上标准的安慰。
闻老董的事情她也很意外,但她依旧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依旧会是这样的选择。
她不想再被冠上“闻家继承人”的头衔,然后小心翼翼地维护这个不属于她的东西。
被困在闻家这么多年,闻栖终于要解脱了。
“闻夫人,闻董事长既然心脏不好,还是少让他接触一些工作消息,免得听到更刺激的事情。”
如果想要找理由怪罪,凭借闻母的能力,她可以找到无数种理由,可她偏偏选择将所有罪过往闻栖身上推,除了想在道德上折磨这个女儿,估计再没有其它解释了。
闻栖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了将近三十年,她心中藏着不亚于闻家父母的恨意。
她恨父母的区别对待、恨非打即骂的教育手段,更恨在她奔溃时候的不闻不问。
和解?
下辈子吧。
闻栖从未想过和这个家庭和解,她可以忘记这个家庭的存在,但心中的芥蒂永远抹不掉。
病床上的闻父前所未有地接近死亡,衰老让他透露出虚弱的姿态,好像什么事情都能将他打倒。
看到时间在闻父身上留下的惩罚,闻栖心里的仇恨才会有所消弭。
只有躺在病床上的闻父,才是她满意的父亲。
闻栖签完病危通知,也没有留下来照看的打算,做了些表面工作后,便将闻母和闻玥撇在病房门口,独自离开。
医院的长廊很长很长,连接着生与死的漫长距离,闻栖走了很久,也没有能走到头。
懵懂的小孩打闹着从她身边经过,不知生死为何物。